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289
  “沒有他們的消息?”

  墨門劍契值守的子弟再次搖搖頭。

  薛靖七心裏一沉,臉色更加蒼白,向後趔趄一步,抬手按了按自己眉心,表麵還算鎮定,內心卻已經徹底崩亂,六神無主,一顆心狂跳,眼皮也跳個不停,隻覺得身心俱疲,恨不得躺倒在地眼一閉,睡到地老天荒,什麽都不必去管了。可是她不能,子清和小天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就算隻剩一口氣苟延殘喘,也要堅持去找他們,確認他們的安危。想著,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就要走,卻被薛遠一把拽住。

  “你傷得太重,已經很累了,乖乖留下,師父去找。”

  “我沒事,我能去的……”薛靖七虛弱地撐起一個笑容,搖搖頭,眼前卻一陣陣發黑,險些站不住,被薛遠及時攙扶住,才沒倒下。

  腳步聲近,先前進去報信的另一個子弟匆匆忙忙地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年輕人。值守的那子弟忙不迭行了一禮,叫了聲“成羽首領”。

  薛靖七轉身。

  “薛兄……”林成羽看見薛靖七時,卻忽然愣在原地,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本欲拱手行禮的爪子,凝滯在半空,轉而伸到腦後,撓了撓後腦勺,磕磕絆絆地說了句,“薛……姑娘,你……”

  薛靖七苦笑,此時也沒心思解釋自己為什麽忽然從爺們兒變成了姑娘,隻是沉默著抬起手衝林成羽行了一禮,神色憔悴,身子單薄得一陣風就能吹倒。

  林成羽回過神,急忙回禮,而後又對薛遠行了一禮,麵色嚴肅起來,說道:“他們應該就在雁蕩山附近,也許遇到了些麻煩,你們不要過於擔心,我立即帶兄弟們去找言姑娘和楚少俠,我們對附近的環境比較熟,應當能夠找到的。薛姑娘,你……傷得不輕,還是先進去休息吧,這事交給我們就好。”他看見她滿身的血,心裏一滯,目光裏流出心疼來,柔聲道。

  “我和你們一起去……”薛靖七話說了一半,忽然暈了過去,薛遠收回手指,歎了口氣,將其接住,攬在懷裏。

  林成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這丫頭從小就倔,隻能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先好好睡上一覺了。”薛遠無奈地笑笑,將薛靖七打橫抱起,“勞煩小兄弟帶路,我先把她送進去,咱們再一齊去找人。”

  林成羽點頭,立刻帶路,很快就找到一間空屋子,薛遠將徒弟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幫她蓋上被子,看著她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心裏又被針紮了一下,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們這裏有沒有大夫,可以幫她……”轉頭看見林成羽哀傷的神情,他忽然沒了聲,有些無措地在床邊站了半晌,輕輕喚了句,“百裏老頭兒……”而後立刻轉身走了幾步,強自鎮定道,“還是先找到言姑娘他們吧。”也不等林成羽回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林成羽靜默了一會兒,也加快腳步跟了出去,沿路召集著還未休息的眾子弟,帶上劍同他去山裏找人。

  在屋裏閉關打坐療傷的楊牧成,聽到外麵忽然有不小的動靜,皺了下眉,睜開眼睛,起身披了件外袍,推開門往外看。不少子弟步履匆匆地往一個地方趕,路的盡頭看見林成羽在同一個人交談著,那個人遠看著穿著打扮不像是墨門劍契的人,難不成又發生什麽事了。

  他尋思著,就走出了屋子,掩上門,想要過去看看。這時,林成羽身旁那個人忽然側過身子,露出半張臉,腰間的酒壺和劍鞘也撞入了他的眼裏,楊牧成驀地刹住腳步,心裏一跳,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人,卻有許多子弟擋住了他的臉,緊接著他就轉身走了,同林成羽一起。

  一股酸澀湧上鼻尖,他失神片刻,啞然失笑,轉身回了屋。

  薛四弟,十八年不見,你果然還是老樣子。我卻要死了。三哥去見易二哥之前,還能有幸與你喝杯酒麽,我們不醉不歸,一如當年,好不好。

  ***

  “嘶——”

  楚中天昏昏沉沉地醒來,周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稍稍動了下身子,頓覺撕裂般的痛楚順著神經末梢直竄到頭頂,疼得他差點又昏過去,冷汗立刻就出來了。他感覺周身冰冷,連血液都要結冰,唯餘懷裏有殘存溫熱,低頭定睛一瞧,言子清雙眸緊閉,臉色蒼白,倒在他懷裏,尚未醒來。

  他心裏一暖,身上的傷仿佛也好了大半,沒有那麽痛了。

  真的是好險,差一點,子清就救不下了。小七還真是神機妙算,那不知道臉皮和良心為何物的江少右,竟然還真的沒離開雁蕩,並且盯上了子清。饒是他在後麵暗中保護,也來不及應付那混蛋數不清多少花樣的暗器毒藥和陷阱,替子清擋掉了明麵上的招數,卻沒料到地下還有陷阱,眼見她負了傷又一腳踩空,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飛身撲過去,在墜落的那瞬間,將她護在了自己懷中,任憑自己的手臂和肩背被削尖的竹刺割得鮮血淋漓,又重重地摔落在不知多深的陷坑裏,當了她的肉墊。如今他們被困在了不見天日的陷阱裏,他雖然沒本事打退江少右,護子清周全,但好歹拚盡全力也讓她能夠少受些傷。

  不論如何,他總算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護住了一個人。

  哪怕隻是在死之前,陪著她,說說話。

  “子清,你怎麽樣……”楚中天舔了下幹裂出血的唇,啞著嗓子輕聲喚著懷中的人,伸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然而言子清卻並沒有要醒轉的意思,甚至臉色越發蒼白,冷汗涔涔,昏迷之中,眉頭緊蹙,神色驚懼,輕聲呢喃著什麽,像是陷在了夢魘中,痛苦不已。

  “子清!”楚中天忽然緊張起來,忍著痛活動了下身子,伸手握住她的肩頭,用力搖著。

  後者在楚中天的搖晃中,非但沒醒,甚至更加驚懼,哽聲喊著什麽“不要丟下我,我不是負累”之類的字眼,喊著喊著淚水就流下來,無意中抓住了楚中天的肩膀,依偎在他的懷裏之後,仿佛得到了什麽依靠,才漸漸平靜下來,安靜地又睡了過去。但那一雙手,卻是緊緊地抓著楚中天的衣服,甚至指甲還陷入了肉裏,疼得他連著倒吸幾口冷氣,卻強自忍了下來,安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她靠在自己懷裏安睡。

  子清,你是有什麽痛苦的過往麽。

  不要怕,有我在。

  楚中天抿了下唇,抬起手,輕輕地擦掉了她的淚水,輕輕歎了口氣,仰頭望向上頭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