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風翕張浪形骸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166
  雲吞月,大風起,紅衣狂舞,天地為籠,落葉翻卷,有破空一劍淩雲來,八方劍影快若疾風,寒光所及之處,燭籠瓦解,殺氣漸消,酒氣卻愈濃。

  坤大吃一驚,及時抖腕撤回飲血,回護身前,才堪堪躲過了削向麵門的凜然一劍,向後撤了一步,蹙眉瞪向對麵的薛靖七,然而後者卻依舊保持著起勢的姿勢,一動沒動,甚至臉色比她還要茫然。

  有第三個人!

  她咬了咬牙,正欲出言激那人現身,那人卻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一般,神不知鬼不覺,身法快到看不清,似憑空冒出,卻懶散地踱來,行至兩人中間,右手翻轉手腕利落地將長劍收回腰間鞘中,左手卻持一小酒壺仰首痛飲一口,末了抬手擦了下嘴邊的酒漬,醉眼看向憤懣不平的坤,勾唇一笑,竟滿是痞氣。

  “師,師父……”薛靖七看清了那個落拓的背影,不敢置信地愣了半晌,驀地心頭一熱,紅了眼圈,緩緩放下劍。她心裏繃得很緊的那根弦,幾乎就要崩斷了,此刻卻倏地徹底放鬆下來,竟使氣力全泄,再也支撐不住。

  “靖丫頭,你還撐得住麽。能的話,就和為師一起,打得這妖女滿地……”薛遠話音未落,卻聽見身後一聲悶響,轉頭一看,自己的好徒弟前一刻還叫囂著要把這個妖女拉到地獄去,這會兒竟旁若無人地一頭栽倒,趴在地上暈死過去。於是幹咳了一聲,心疼地歎了口氣,轉回頭來,幽幽地補上最後兩個字,“找牙。”

  坤聞言又好笑又好氣,上下打量著麵前不修邊幅穿著樸素,甚至看起來特別窮的薛遠,毫不客氣地發問:“大叔,你哪位?”

  “自然是試劍榜首薛靖七的師父,你剛剛沒聽見?還有,大嬸,叫誰大叔呢?”薛遠也毫不客氣。

  “你!你個不知羞恥的混人!”坤長這麽大,還頭回聽到別人稱她為大嬸,還是一個胡子拉碴的大叔,她氣到冷笑,說著就要再次動手。

  “你確定要跟我打?”薛遠連劍柄都沒碰,捏著酒壺慢悠悠又往前走了幾步,深深地望著她,酒氣撲了她一臉,再次露出那種無所畏懼甚至帶著些痞氣的笑容來,說出的話卻是嚴肅正經,甚至帶著些威脅的意味,“我名揚天下的時候,你指不定還沒學會走呢。方才我救徒心切,隻用了三成功力破你的功夫,並未對你斬盡殺絕,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要怎麽做。”

  坤的目光越過薛遠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薛靖七,還有些不死心,輕笑一聲,注視著薛遠,毫不退縮,“你這麽有本事,怎麽不殺了我?”

  “我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殺過人了,殺心不重了,怎麽,你想試試我的殺人劍麽?”薛遠淡淡一笑,搖了搖酒壺,抬眼那一瞬,殺氣竟無處不在,無形的壓力直壓得坤有些呼吸困難,她終於相信了他所言非虛。

  “快劍追風薛老四,果然名不虛傳。銷聲匿跡十餘載,生死不知,如今卻出麵與我們為敵,你這是打算重出江湖了麽?”坤終於猜到了薛遠的身份,莞爾一笑。

  “沒打算重出江湖,”薛遠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微微皺眉,“我隻是見不得別人打我寶貝徒弟的主意。一個個都想讓她死,當她師父是死的麽?”說罷,像是極不耐煩了,右手摸到了劍柄。

  “好。”坤點了下頭,向後退了兩步,“那你以後可要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不然遲早有一天,她會死在我們手裏。”說罷,紅衣一閃,已然離去。

  薛遠無奈搖搖頭,塞上酒壺的蓋子,係在腰間,轉身走到薛靖七身旁,蹲下身,看見她滿身的傷,陣陣心疼,想扶她坐起,給她渡些真氣緩一緩,卻驚訝地發現她手中仍“握”著劍,竟是用布條將劍柄捆在了手中,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是嗎,可當時那種情況,卻依然能站直身子不服軟,輸了性命也不輸了風骨,這丫頭真是……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我強。”薛遠眼眶一熱,忽然低笑起來,自言自語似的,“說什麽隱世高人,嘖,薛遠不過是個心死的逃兵,還不如一個孩子勇敢。”

  ***

  薛靖七昏昏沉沉地掀起眼皮時,朦朧間看見師父就坐在旁邊,一邊喝酒,一邊望著夜空發怔,目光直直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掙紮著坐起,薛遠回過神,拉了她一把,“感覺好些了嗎。”

  她點點頭,轉頭看著薛遠,有些欲言又止,“師父您怎麽會……”

  “前幾日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整夜整夜睡不好,擔心你們兩個兔崽子把命擱外頭了,所以找來看看,不曾想,還挺巧。”

  薛靖七聞言怔住,薛遠忽然笑了起來,前者也撲哧一笑。

  “不說笑了,其實雁蕩、平雲、溪口三鎮出這麽大事,死了這麽多人,早就傳到咱家那邊的鎮上了,真可謂人心惶惶。我尋思著你們應該還在雁蕩,一個人在穀裏替你們擔驚受怕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索性出來走走,隨緣尋你們,沒想到還真的能在這深山老林裏碰到你被追殺,真是萬幸。我再遲些,估計隻能去地下尋你了。”薛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平心靜氣。

  “天無絕人之路,”薛靖七笑了下,抬頭仰望夜空,輕聲歎息,“說我福大命大吧,又覺得自己很倒黴。但若真的足夠不幸,那我也不會活到現在。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安生日子過不了幾天,隔三差五就要去給閻王爺拜個年,再把關心我的人嚇個半死,想想也蠻那啥的……”

  “靖丫頭,那你後悔走這條路嗎。”

  “人活著,不過就是大瘋一趟兩相忘罷了。阿靖不後悔,也沒什麽好後悔的。一切不都早已注定了麽,師父。”薛靖七笑著聳了下肩,低頭摩挲著追風劍的傷痕,忽然想起了什麽,神色一緊。

  “師父,百裏前輩他……前幾日在雁蕩山墨門劍契遭暗殺身亡,小天和子清連夜趕去那裏,也不知路上是否順利,我很擔心,怕那些喪心病狂的殺手再對他們下手,我們現在便啟程去墨門劍契吧,我認識路。”

  薛遠神色愕然,遲遲未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