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疏狂放歌死便埋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138
  “你不能讓她跑了!”夏侯寒石雙眼滿是血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冰冷的右手棄掉斷劍,倏地上前死死抓住了坤的手腕,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

  “你去追啊!連個奄奄一息的人都殺不死,真是白活這麽大把年紀。”坤冷笑一聲,不客氣地甩開了他的手,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紅印。她將飲血盤回腰間,來到破開的窗前,往下俯瞰。隻見薛靖七重重地摔落在地,又吐出一口血,竟很快掙紮著爬起身,以長劍為支撐,腳步趔趄錯亂地往馬廄的方向趕去。

  “真是有意思。”坤微微歪了下頭,笑了下,轉身大步流星往屋外走去。

  “你這賤……”夏侯寒石怒極反笑,伸手指著她,但話到嘴邊,被坤戲謔陰寒的目光掃到,又立刻不甘心地咽了回去,跟上她的腳步,壓低嗓音,沉聲道,“我不能露麵,不能去追!坤,你打算食言麽?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了麽!”

  “沒打算食言,合作一旦開始,便不會結束,直到他們都死了。天宗殺手團還是很講信用的。”坤下了一層樓,轉過幾個彎,推開一個房間的門,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身後的夏侯寒石,莞爾一笑,“我要更衣了,你就不要繼續往前走了。”

  天宗殺手團。夏侯寒石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原來這麽多年藏在暗處的神秘勢力叫做這個名字。

  “人都要騎馬逃走了,你還有閑情雅致換衣服?!”夏侯寒石氣得雙耳都在嗡嗡作響,感覺這妖女分明就是在耍他。

  “因為,這個肉身,腿太短,踩不到馬鐙呀。”

  夏侯寒石忽然被噎住。

  坤勾唇一笑,也不再理會他,徑自走到窗前的一麵屏風後,蓮步輕移,衣衫簌簌落地,抬手撕下臉上薄薄的一張人皮麵具,身形變化,走了兩步的工夫,已從一個矮小的女娃舒展成一具曼妙誘人的身體。淡淡的光線裏,塵埃飛舞,屏風上的影子分明勾出了那凹凸有致的輪廓,長發散落,一隻素手扯下了搭在屏風上的大紅衣裙,幾個旋身,紅浪翻卷,獵獵風動,畫中人踱出屏風,飲血纏在腰間,係住了殷紅如血的長裙,女子眼角眉梢都帶著驚心動魄的豔麗,夏侯寒石不由得看得呆了,明知是妖女,卻控製不住地在那一瞬間,心神一蕩。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幾乎是立刻冷下了臉色,側過身子,躲開坤的目光,淡淡說道:“殺手不是最忌憚被別人看見自己的臉麽。”

  “謝謝關心,這世上見過我真正模樣的人,除了宗主,都已經死了。”坤與他擦肩而過,伸手拂過他的喉結,不緊不慢地說著,“走了,追那丫頭去了。”沒等夏侯寒石動怒,一襲紅衣已在十步之外,幾個起落,已奔出了客棧。

  “真是妖女。”夏侯寒石望著坤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劍眉緊蹙,喉嚨一動,重重咬了下牙。

  ***

  風在耳旁呼嘯著掠過,寒氣如刀,割碎了殘存的溫熱。

  韁繩在左手上纏繞了數圈,劍柄也被布條牢牢捆在右手裏,薛靖七整個人低伏在馬背上,劇烈地喘息,她此刻的傷勢根本禁不起馬背的顛簸,但她已無退路,隻能堅持著,強撐著,縱馬疾奔趕往雁蕩山。

  世界顛倒,起伏,震蕩,跳躍,墜落,破碎。她無力地閉上雙眼,任憑汗水打濕發梢,滴落臉上,與淚水和鮮血混在一起,糊了一臉。她總口口聲聲說著要憑手中劍去保護著什麽人,可是到頭來,多少人因自己而死……真是笑話。

  想起那個笑容如和煦日光的小夥計,原本他的人生可以很長,簡單卻快樂,有著無限的可能,卻因為她,招來殺身之禍,生命成了黑白。她真的好難過,壓抑得要喘不過氣來,身上各處傷口的痛已經轉為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冷到骨頭縫裏的寒意,凍得她不住打顫,握劍的手指都有些僵硬,轉眼間睫毛竟結了一層細細的霜。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她冷得縮成一團,抱緊了馬脖子,已不再看路,任憑馬兒向山林的更深處奔去。她隱約想起當初在試劍山莊為司徒念驅焚心烈焰掌之毒時,自己以身過毒遭到內功的反噬,就是這種滋味。她在出雲穀修煉的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內功,怎麽會有如此陰寒霸道的力量,這股力量強大到,她脆弱的身體根本難以承受。還是說她那不為人知的過去,藏著天大的秘密。

  在冰冷的潭水裏下沉,痛徹心扉的絕望與無力。

  那個記憶碎片。

  薛靖七驀地睜開雙眼,身後殺氣漸濃,馬蹄聲疾如雷奔,她低喝一聲,深吸一口冷氣,右腳離開馬鐙,在馬鞍上一滾身,左手攥著馬韁,身子墜在一側,飲血掃了個空,鉤刃劃破了馬脖子,馬兒一聲痛苦的長嘶,箭一般射了出去,將好不容易快馬加鞭追上來的坤,又拉開了距離。

  坤臉上笑意愈來愈濃,手中飲血往身後一甩,重重打在馬屁股上,割出淋漓的鮮血,馬兒痛嘶著四蹄狂奔,很快又追上了前麵那匹馬,飲血再次飛竄過去,卷住了馬腿。

  薛靖七的馬再也承受不住,馬腿一折,重重摔倒在地,馬上的人也滾落在地。

  “你的命可真夠大的,這樣都死不了,我真是大開眼界。”坤縱身一躍,離開馬背,落在薛靖七身前,嘖嘖幾聲歎道。

  “你們這樣的敗類還沒死,我怎麽敢死……”薛靖七緩緩地爬起,費了老大的勁兒,才踉蹌著站住了身子,提著長劍迎風而立,像片在風中顫抖的落葉,腰背卻挺得筆直,甚至還抬手擦去嘴邊的血跡,蒼白而狂妄地笑著。

  “哦?那你敢不敢跟我賭,今夜,我們誰會死在這裏。”坤漫不經心笑道。

  “死有何懼!死又何妨?”薛靖七緩緩舉起劍來,手指拂過劍刃,擦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線,斑駁的寒光映亮了她的眼眸,“今夜我就是死,也會拉著你,下地獄。”

  “那便試試。”紅衣風中飛揚舞動,飲血瘋狂竄長飛旋,織成血色燭籠,毀天滅地,撞向了染遍鮮血的那襲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