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生死一線劍魂燃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3837
  “什麽聲音?!”先前給薛靖七送過湯藥的夥計忽然掀開被子坐起身,睡眼惺忪,但滿臉疑慮,豎起耳朵聽了半晌,除了方才那聲似乎是桌子砸碎的巨響外,再沒有別的動靜了,很是奇怪。

  “你管他是什麽聲音,安安靜靜睡你的就行了……”旁邊床鋪的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夥計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腿一搭,將被子夾在了腿間。

  “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年輕些的小夥計是新來的,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一切人和事都充滿熱情,再枯燥辛勞的體力活,幹起來也有著使不完的勁兒。客棧裏半夜三更忽然發出巨響,好奇心和正義感,都讓他無法繼續安睡。

  “還能是什麽事兒啊……估計就是那些江湖人大半夜的不睡覺,打架了吧,摔碎一張桌子,明兒讓他們賠就是了……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習慣就好……呼嚕……”年紀稍長的夥計拖聲拉氣地應付了他,就打起了鼾。

  江湖人?小夥計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個溫溫柔柔的薛姑娘的麵容,一陣臉紅,又忽然有些擔心,急忙開始穿鞋子,站起身穿上厚實的外衣。

  “哦喲你要幹嘛啊!”小夥計穿衣服的窸窣聲又吵到了年長的夥計,後者睜開眼睛瞪著他,滿臉的煩躁。

  “我不放心,想去看看。”小夥計實誠地回答,點亮桌上那盞燭台,端了起來。

  “江湖人的恩怨仇殺,跟你有個屁關係啊!你小子最好別去湊什麽熱鬧,萬一惹禍上身……哎你給我回來!媽的……真是煩死了!”他話還未說完,小夥計已然當作了耳旁風,燭光一閃,屋內恢複了一片漆黑,人出了後院,於是又好笑又好氣,索性也不再管什麽閑事,暴躁地將被子往頭上一蒙,繼續睡他的覺。

  小夥計端著燭台走出後院,掀開布簾,大堂裏寂靜無聲,一片昏暗,空無一人,隻有掛在高處的幾個舊燈籠散發出溫暖而黯淡的光。

  他走到大堂中間,往樓上看,房間都是暗著的,客人們應該都熟睡著。那方才那聲巨響是哪兒來的,分明是從客棧裏傳出的……他忽然愣了一下,看見樓上有一間客房的門是開著的,那客房的位置,他記得就是那位姓薛的姑娘的。於是他端著燭台,輕手輕腳地奔上樓梯。

  “薛姑娘?”他走到屋外門邊,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試探地出聲詢問。

  屋內並沒有人回應他,卻有濃重的血腥氣撲了他一臉。他心裏一震,立刻奔進屋去,燭火在風中劇烈搖曳,扭曲明滅的火光映亮了一小片地方,他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娃子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條長凳上,手中拽著一條詭異的帶著鉤刃的鐵索,牢牢捆著側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一個姑娘,那姑娘雙眼被黑帶蒙著,襯得臉色更白,一動不動倒在那裏,就像是死了。

  這是何等詭異而殘忍的一個畫麵!小夥計驚得張大了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緊緊攥著燭台,忍住雙腿的酸軟,擋在薛靖七身前,衝那古怪的女娃顫聲喊道:“你,你,你究竟是什麽人……!你想幹什麽!”

  坤上下打量了小夥計的衣著,微微一挑眉,噗嗤一聲竟笑了出來,“小哥哥,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來薛姑娘的房間,是想幹什麽啊?”

  小夥計神色更加驚詫和古怪,這個小丫頭說話的語氣怎麽如此詭譎,聽了讓他全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他也不去理睬她故意讓他難堪的問題,急忙蹲下身子,將燭台放在地上,伸手扳過薛靖七的肩膀,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龐,疾聲道:“薛姑娘,姑娘!你怎麽樣!你醒醒……”

  觸手所及是一片濕冷,沒有半分溫熱,他看見她身下滿地的鮮血,心裏更是害怕。

  薛靖七逐漸消散的意識,被小夥計的拍打和呼喚,又給硬生生拉扯了回來。她勉力睜開雙眼,卻依舊是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還能不能活下去,隻是已經完全沒有了掙紮動彈的力氣,連身前的追風劍,都漸漸無法握緊,鬆開了手指。

  她喉頭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腦袋一歪,肩膀一縮,又嘔出粘稠的血來,神情痛苦又無力,像是垂死掙紮的魚肉。

  “你堅持住!我去叫人……你不會死的!”小夥計伸手扳不開那割手的索鏈,於是要去解開她蒙眼的黑帶。

  “小哥哥,你最好別動她眼睛上的黑帶,不然我會殺了你哦。”一直在旁邊看著好戲的坤,忽然出聲警告。

  聽見坤的聲音,薛靖七心神一震,使出僅剩不多的力氣,沙啞的喉嚨總算發出了聲音,“你快走……走!快走……”

  “姑娘,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豈能做出見死不救的窩囊事!”不知道為什麽,原本恐懼不已的他,此刻聽見薛靖七的話,卻忽然生出天大的勇氣來,仿佛自己已不是那個平庸甚至卑微的小夥計,而是一個可以保護弱者的大丈夫。說著,他義無反顧地伸手摸到了她腦後黑帶的打結處,要去解開那條黑帶。

  坤冷冷一笑,左手握過飲血的劍柄,右手輕輕一拂,小夥計整個人便仰麵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身子軟綿綿趴倒在地,吐出幾口血來,抽搐幾下,他的髒腑都被撞碎了。

  薛靖七聞聲,身子一抖,腦袋裏嗡的一聲,顫抖的手指再次握上了劍柄,濃重的酸澀湧上鼻尖,恐懼在腦海裏蔓延,嘶啞著嗓子低低吼道:“你要殺要剮……我薛靖七,悉聽……尊便。與他人無關!你不要……殺他……”

  “我原本也沒想殺他,可是他非要逞英雄,多管閑事,那可怎麽辦喲?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愛打抱不平的店小二,也是蠻新鮮的,你說,他該不會對你有點什麽意思吧。”坤跳下長凳,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了薛靖七的下巴,嘖嘖幾聲。

  小夥計勉力爬起身,看見那妖女此刻並未留意他,正背對著他羞辱著薛姑娘,一咬牙,踉蹌著拚盡全力往門外衝去,扯著嗓子大喊:“殺人了!救命……”

  他話音戛然而止,刹住腳步,臉上先是閃過一絲喜色,而後又覺得不對勁,顫巍巍,向後退回了屋子。

  一身紫袍的夏侯寒石麵無表情地出現在他麵前,往屋內踱去,他冷淡的目光先是掃過地上蒙住雙眼奄奄一息的薛靖七,又瞄向一旁笑吟吟的坤,最後才落回小夥計身上。

  小夥計捂著劇烈作痛的胸口,看看夏侯寒石,又看看坤,一步一步退回薛靖七身旁,腦子裏嗡嗡作響,這個紫袍人不是薛姑娘的朋友嗎,為什麽他不救她,這反應仿佛他和那妖女是一夥的,他現在究竟該怎麽做,才能救得了她。

  “既然你來了,那滅口的活兒,就交給你吧。”坤笑吟吟道。

  夏侯寒石惡狠狠地瞪向坤,驀地拔出劍來,劍指坤,卻不敢說話,怕自己的聲音被薛靖七聽見,於是用目光質問她,為什麽不趕緊殺了薛靖七,還留一口氣,以致於多生是非,以及,為什麽傷及無辜,還殺害了那一對經商的夫婦。

  小夥計有些不明白局勢,但見紫袍人對妖女拔劍,總算是略微鬆了一口氣。

  “我這唯一的兵刃捆著她呢,之前的匕首也掉在門外了,沒辦法殺她。本想著讓她失血過多而亡,但看來你等不及,就親自補上一劍送她走唄。”坤聳聳肩,不以為意道。

  薛靖七心神一凜,誰?這客棧裏,還有誰,想要她死!坤竟然還有同夥,是其他的殺手麽?

  夏侯寒石被坤的一番話氣得七竅生煙,她違背了承諾,一直拖著傷重的薛靖七不下殺手,末了卻逼他親手殺她,這不就是在拖他下水麽!

  “你,你……你竟然也要殺她?!你不是她的朋……”小夥計震驚地全身都在發顫,伸手指著夏侯寒石,大聲質問著,然而話還沒說完,一柄劍已刺穿了他的喉嚨,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瞪大了眼睛,伸手捂著自己汩汩流血的脖子,抽搐著,無力地跪倒在地,手掉落在身側,頸間噴出的鮮血,灑在了薛靖七的臉上,一片滾燙。

  薛靖七整個人僵住了,大腦空白一片,滾燙的熱血,卻讓她從頭到腳掉入冰窟,萬劫不複。那個善良勇敢的小夥計,因為她,死了。

  因為她。

  滿是血的手指驀地攥緊了劍柄,指關節咯吱作響,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哽咽聲,蒙眼的黑布下有淚水劃過染著血汙的臉頰,驚心動魄。

  在所有人沒有看見的衣襟裏,薛靖七頸間係著的那枚玉墜,發出強烈的光,像是在與主人激烈地共鳴,與此同時,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流血速度開始減緩,傷口竟然在自行而緩慢地愈合。

  任誰親眼看見,都不敢相信,這世間會有此等不合常理之事!

  然而他們卻並不知情。

  “殺不殺,你,來決定。”坤瞧著夏侯寒石那張因憤怒和震驚而微微扭曲的臉,他手中握著的,猶在滴血的長劍,臉上浮起得逞的笑意,頭一歪,也不管他是否答應,倏地一揚手,飲血鬆開了遍體鱗傷的薛靖七,飛旋著回到手中。

  夏侯寒石身子一抖,此刻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他別無選擇,他已無退路!他一咬牙,衣袖一揮,一劍淩厲無匹地刺向薛靖七脆弱的咽喉。

  生死一線!

  劍尖堪堪劃破了脖頸,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停滯在那裏,再也無法向前。夏侯寒石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敢置信,隻見依舊蒙著雙眼的薛靖七,左手還握著劍柄,右手竟準確無比地攥住了刺來的劍刃,鮮血直流,她卻像是不知道痛,手指一寸寸收緊。

  夏侯寒石心裏一慌,扭頭看向坤,坤斂起訝然神色,卻衝他搖搖頭,不打算助他一臂之力,竟擺出看熱鬧的姿態。

  他雙眉緊蹙,握劍的手一緊,十成的功力灌注於長劍上,硬要將劍尖再往前送上一寸。

  薛靖七一側首,此刻的她,痛極,恨極,愧極,求生的欲望更是強烈到無以複加,玉墜的光更盛,體內仿佛有沉眠千年的力量驟然覺醒,七星劍魂點燃她的奇經八脈,攥住劍刃不住流血的手指,驀地染上一層森然寒意,夏侯寒石看見手中長劍迅速蒙上一層寒霜,一股強大的陰寒透骨的力量直竄進他的指尖,冰凍他的血液,整條右臂立時便痛得麻了。

  坤驚得站起身來,盯著劍上的寒霜,神色古怪。

  “哢嚓——”凍得脆薄的長劍竟如冰雪般斷為兩截,夏侯寒石一個趔趄,整個人打了個寒噤,神情可怖,看著臉上帶血的薛靖七,就像是看見了鬼。

  坤嫌棄地瞥了夏侯寒石一眼,手中飲血再次飛旋出去,猙獰地卷向薛靖七,後者卻像是有所預料,迅速爬起身,不要命般向後狠命一躍,身子撞破了窗戶,整個人仰麵墜落下去,飲血撲了個空,在她麵前掃過,薛靖七在墜落的那一瞬,伸手扯開了蒙眼的黑帶,隱約看見一抹紫色,不真切地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