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願不願意與我結拜呢？”

  “你這個人啊，總是喜歡逞強。”

  “確實有些不同。你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知己……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能像你這般懂我，和我有默契的人了。”

  “還記得嗎？生死相托，肝膽相照，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竭誠盟誓，至死不渝。”

  “我易劍臣何德何能，能結交你這樣的朋友。”

  “不要離開我……”

  “我這次沒有搞錯吧，你受傷的是左肩，我摟的是右肩。”

  “靖七，你如果是個姑娘，該有多好。”

  “如果你真的是個姑娘家，而且我們有緣相識相知，我會喜歡上你的。”

  “不行了不行了，我也好困，一夜沒睡，我們回去睡覺吧。”

  “這麽大的人了也不懂得照顧自己。雪夜這麽冷，穿這麽單薄還跑出來看雪，也不加點衣服，這件披風送給你了。”

  “路上積雪未融，一路平安。”

  “原來那夜，是你。”

  “你和她，真的很像，很像。”

  “對不起。”

  “你這麽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人。同我在一起，對你，不公平。”

  “是一生的知己，永遠都不會變。”

  “不要等我。看不見盡頭的。”

  “靖七。”

  薛靖七驀地睜開雙眼，有淚水滑落眼角，滴在被子上，她急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吸了下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氣，望著上空發呆。

  “篤篤篤。”有敲門聲響起。

  “誰？”薛靖七愣了下，艱難地坐起身來。

  “薛姑娘，我是店小二，一位姓楚的少俠，走之前托我給您煎藥，現在給您送來了。”

  “請進，門沒拴。”薛靖七站起身，走到桌旁。

  門外的夥計應了一聲，推開門，從木質托盤上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放到桌上，衝薛靖七笑笑。

  “多謝你。”薛靖七溫和一笑，禮貌地對他一點頭。

  “姑娘客氣了，那我就先退下了，若姑娘還有什麽需要，想吃點什麽，盡管吩咐，我就在樓下。”夥計性格很是開朗，此時又看見這位長得好看脾氣又好的客官，心情不自覺就更好了些，嘴也更甜，沒有半分敷衍的意思。

  “好。”薛靖七笑答。

  “啊對了，方才好像有位姑娘的朋友回到客棧了，此前有人還托我們掌櫃的幫忙帶話呢，沒想到還真的回來了，如今他正在大堂吃飯。”夥計忽然一拍腦袋，走之前又補充了一句。

  薛靖七怔了一瞬，第一反應是楚中天，但又覺不對，他若回來肯定第一時間會來找她，不會連聲招呼都不打。還托掌櫃的幫忙帶話……難道是楊前輩？！她露出喜色，再次鄭重感謝了夥計將此事告知於她，而後坐回桌旁，急匆匆地喝下有些燙的苦藥，便忍痛將外衣穿好，腳步趔趄地出了屋子，下樓去見那個人。

  天色已晚，大堂裏吃飯的人並不多，一共就坐了三四桌，因此薛靖七在下樓梯時，目光便往那裏瞥，卻並沒有看見楊牧成，而是在角落的一處桌子，瞥見了冷清肅殺的一襲紫袍。她心中升騰起來的那團熱氣立時便消散了，覺得有些尷尬，自己向來對夏侯寒石這位前輩也是沒太多好感，敬而遠之，於是便想掉頭回去。

  她正欲轉身，心中又微妙地打了個突，覺得哪裏不太對。她將目光又移了回去，隱隱看見夏侯寒石持筷的右手包著白布，虎口附近還有淡淡的血色，他右手竟然受了傷，先前出去做什麽了……

  夏侯寒石正心中鬱結，滿腔怨氣怒火無處發泄，可他又是何等敏銳，立時便察覺到背後的目光，倏地回頭，犀利冰冷的目光刺痛了薛靖七的雙眼，後者頓時感到窘迫，此刻裝作無事發生回房去不太妥當，但下去跟他行禮打個招呼，她心中又是不太情願的，竟愣在樓梯上。

  夏侯寒石看見那孩子竟被自己嚇到，於是臉色緩和了些，衝她招了下手，示意她下來和他說說話，薛靖七暗自歎口氣，隻好乖乖下樓，僵硬地走到夏侯寒石麵前，忍著手臂和腰部的劇痛，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在他旁邊坐下。

  “薛姑娘，你怎麽沒和他們一起回罡氣盟？”夏侯寒石舉杯抿了一口酒，抬眼看向薛靖七，一臉考究。

  薛靖七並未立刻答話，目光在夏侯寒石放在桌上的劍鞘上停留了一瞬，心中疑慮更深，不著痕跡地移開，淡淡一笑，答道：“實不相瞞，晚輩，已退出罡氣盟。”

  “哦？”夏侯寒石挑了下眉，麵露詫異之色，“為何？”

  薛靖七搖搖頭，笑歎道：“其實也沒什麽。”

  “不妨說來聽聽，我又不會笑話你。”夏侯寒石越發好奇，見薛靖七似乎不願在他麵前多言，於是難得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放低身段，消除她的戒備心。

  “說來慚愧，其實在很早之前，晚輩就動了這個念頭，隻不過變故頻發，在罡氣盟一日，就要履一日職責，因此才等到雁蕩血蠱一事了了，得以正式請辭。”薛靖七頓了頓，“至於原因……說來讓前輩見笑，晚輩漸漸發覺罡氣盟的行俠方式，有些……背離我闖蕩江湖的初衷。”

  夏侯寒石眸子亮了下，不知為何，聽到有人對楚立所率領的罡氣盟有異議，他心裏就莫名地痛快了一下，情不自禁嘴角都染了一絲笑意。

  “那你闖蕩江湖的初衷是什麽？”

  “救人。用一柄劍去挑破世間不平事，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薛靖七啞然失笑，忽然覺得這初衷說出來，竟然有些空洞蒼白。

  “這很好啊。難道在罡氣盟這段日子，沒有做到這些嗎？”

  “也有的。隻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卷進了私人恩怨與明爭暗奪吧，幾乎是所有江湖人的眼中，都隻有滅魂與七星龍淵，殺來殺去，死了那麽多人，到頭來，幾乎所有人都困在了牢籠裏，扶危濟困到最後，幾乎成了一個蒼白的口號。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七星龍淵劍，究竟是不是救世的神兵，因為它，平白死了多少人……”薛靖七咳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不再言語。

  夏侯寒石臉上的笑意卻逐漸隱去，他竟然在薛靖七身上，看到了楊牧成的影子。想起楊牧成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他心中更是不屑，更是覺得可笑，他們這些人，把俠客當成了什麽，神靈麽？俠客也是凡人，也有自己的欲念，有自己的選擇，他楊牧成憑什麽看不起他夏侯寒石！憑什麽……

  就憑這股散之不去的氣，他就不後悔刺楊牧成那一劍。

  “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裏，有打算嗎？”夏侯寒石偽裝起來，淡淡一笑，語氣關切，像是尋常的長輩在關心尋常的晚輩那樣。

  “去雁蕩山。”薛靖七並無隱瞞。

  夏侯寒石唇邊的笑意還在，眸光卻在一瞬間冰冷，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在心裏氤氳升騰，化作無形的刀，指向了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