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已是遊魂千裏處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531
  “你打算怎麽辦?”屋內隻剩下他們兩個,楚中天抱著胳膊倚在桌邊,輕飄飄問了句。

  “什麽打算?”薛靖七腦袋依舊蒙在被子裏,悶聲道。

  “黏在身上甩不脫的某人啊……如果他真的要死纏爛打下去,甚至公之於眾,讓江湖人都知道這件事,你要怎麽辦?”楚中天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還能怎麽辦……我總不能把他的嘴給堵住,手腳給綁起來,然後在他脖子上架一把刀,恐嚇他說如果還打算繼續喜歡我,我就把他的狗頭給剁了吧。我反正是想不明白,我到底哪一點讓他喜歡成這樣,我甚至對他一點也不好,能躲就躲,就這樣……竟然還能癡情不改,甚至越來越發瘋。哎,懶得理會了,希望他能早日見異思遷,把這番狂熱放到別的姑娘身上,這世間優秀的女孩子那麽多,何苦在我一個病秧子身上吊死。時間久了,應該就會死心了吧。”薛靖七終於把腦袋露了出來,似是在被子裏說話多了有些呼吸困難。

  “也許是因為,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楚中天忽然苦笑。

  薛靖七心裏一疼,抿了下唇,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絕大多數人難以忘懷自己最初喜歡的那個人,也許就是因為如此吧。況且楚子鈺性子執拗,甚至帶著股狠勁兒,他越得不到的東西,就越不會放棄,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如願以償。你看他短短時間內武功進步飛快,就知道不能小瞧了這個人。隻不過在感情方麵……”楚中天皺了下眉,看了眼薛靖七,歎道,“恐怕你要遭點罪了。說不定被他纏個三年五載,你就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也說不定呢,誰禁得住這樣的攻勢呢。”

  “不可能。”薛靖七斬釘截鐵,蹙了下眉,瞪著上空說道。

  楚中天撲哧一笑,“確實。你也是個固執的主兒,你倆在這方麵還是有的一拚的,也不知最後誰會先服軟認輸。”

  “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且不談性情誌趣不怎麽相投,就連很多想法和處事方式,我們都是背道而馳的。更何況……”薛靖七扭過頭去,想起楚子鈺每次望著她都是那種灼燙的目光,甚至隔得她那樣近,動不動就想動手動腳,這真的讓她連躲都來不及,“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覺得不自在,甚至有點,怕他。”

  楚中天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正色道:“我還是那句老話,他很危險,指不定會不會因愛生恨,對你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你要提防他,有多遠躲多遠。”

  “嗯……”薛靖七覺得心中煩亂,歎了口氣,“我們不說他了。對了,大家都回罡氣盟了麽?楊前輩和夏侯前輩一直沒回來麽。”

  “沒。唐家四人先回蜀中了,易劍臣和白小生要先回一趟書劍門,其他人回揚州了。兩位前輩也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怪嚇人的。”

  “書劍門……”薛靖七神色一動。

  “嗯,白兄弟自從下山加入罡氣盟後,還從未有機會回去看看師兄弟,挺想念的,再加上楊前輩也不知所蹤,便想回去看看他是否回山門去了。楚盟主便讓易劍臣也跟著一齊回去看看,等他回揚州後再商討什麽鏟除白雲宗的大計。”

  薛靖七卻發起了呆,楚中天後半段話她壓根沒聽清,隻是忽然想起了長安那個小丫頭。她曾伸出右手小指與小團子的手指勾在一起,笑嘻嘻地答應她等揚州的事情忙完後,就回書劍門找她玩,“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小長安的奶音還猶在耳畔,她卻忽然有些恍惚,歲月悠悠,很多人很多事已經滄海桑田,她竟幾乎把這個約定給忘了,如今也沒什麽機會去書劍門了,小丫頭一定很難過,會生她的氣吧。

  “最令人無語的是,那個容塵走之前還跟子清借了一本醫書,堂而皇之說什麽研讀,眼睛卻一直盯著子清看,眨都不眨,甚至還拐彎抹角地套問她住在哪裏,要去登門拜謝,親自還書,探討心得之類。你說他是不是披著一張謙謙君子皮的黃鼠狼?!我真是眼睜睜看著他步步為營,打著將子清吞入肚中的算盤,卻什麽都做不了,真是覺得窩火。”楚中天並沒有發現薛靖七壓根沒在聽他說,自顧自傾訴著,越說越激動。

  “話說子清怎麽去了這麽久?”楚中天後知後覺地忽然說道。

  薛靖七回過神來,麵上浮起擔憂之色,“確實去了很久,你去看看。”

  楚中天點點頭,邁開大長腿,三步並作兩步,就跑出了屋。

  她屋裏沒有人,難道在客棧的後廚煎藥?就這樣尋思著,楚中天快步跑下樓梯,轉過一彎後,腳步不停,輕快地踩在咯吱作響的木樓梯上,天青色衣角在風中輕輕躍動。木台階“吱呀”一聲慘叫,他的腳步倏地刹住,飛揚的衣角落下,楚中天驀地轉頭,右手不自覺扳住了身側木欄,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張。

  他看見素白衣裙的言子清此刻正立在樓下大堂一根柱子旁,低著頭扶著柱子一動不動,肩膀似乎在微微聳動,而後,似是脫力般,倚在了柱子上,緩緩滑下,抱膝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得可怕,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他從未見過她這種模樣。

  楚中天心裏先是一空,又是一陣猛跳,一時亂了心神,怔怔地立在樓梯上,不知所措。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走下樓,默默地走到她身旁。“子清,怎麽了。”他在走過去的路上醞釀了十幾遍,臨到頭還是難以開口,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裏,望著她。

  似是察覺到身旁有人,言子清怔愣間抬起頭看向楚中天,又驀地低下頭,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在地上,她就那樣一動不動,沒有理會他,暗自閉了閉雙眼。

  楚中天忽然紅了眼圈,猝不及防看到她的淚水,他的心都碎了,疼得難以呼吸,更是無法張口說話。隻能默默地蹲下身,伸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艱難地開口,“子清。”他最怕女孩子在他麵前掉眼淚,更怕平日無堅不摧的人忽然丟盔棄甲,露出脆弱的那一麵,他真的會懵掉,心裏千刀萬剮,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撫慰到她,甚至覺得自己很多餘。

  “我師父,死了。”她哽咽了一下,又強忍住淚水,故作堅強道。

  楚中天驚呆了,按住她肩膀的手力氣大了些,卻依舊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怎麽會這樣……我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可能……我還是難以相信。”言子清怔怔地望著前方,淚水又落下。

  “……而我現在才知道。”

  他想把她用力地擁入懷中,告訴她,沒事,都過去了,不要絕望,還有他和小七在,他們會陪她追查元凶,為她師父報仇。可是他卻沒有這麽做,隻是凝望著她,按著她的肩頭,和她一起悲傷,就這樣安靜無聲地守在她旁邊。如果她需要他的肩膀,他絕不會吝惜。隻是,他知道自己隻是她的朋友,並不是……因此也沒有理由借機擁抱她,占她的便宜。

  他似乎在此刻驀地明白了,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克製。

  也許都不是,隻是他傻,還沒有學會如何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