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我好生氣！”楚中天滿臉憋屈地推門衝進來，關上門便抱起雙臂往門板上一靠，像個鼓起來隨時都會炸掉的刺豚。

  正安靜地坐在桌旁喝苦澀湯藥的薛靖七，見到突然闖進來的奶凶奶凶的楚中天，差點把湯汁嗆到了氣管裏，偏頭連連咳嗽幾聲，才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怎麽啦？”

  “那個容塵，他肯定對子清有意思，各種獻殷勤，一直在子清身邊轉！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中天開始抓自己的頭發。

  “哦，你是說他啊……”薛靖七一本正經地想了想，“他不是也略懂醫理麽，他那容家劍法，還精通打穴之術，確實能幫得上子清一些忙。白天子清給我換藥的時候，還提到了這一茬，說有容塵幫忙給司徒皓、夏侯淵他們針灸與包紮，確實省了她很多事。也許隻是人家好心想幫個忙吧，你別多想。”

  “話是這樣說的沒錯，可是……可是他看子清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我也是男人，我能懂！他一定是在打子清的主意，一定是！”楚中天想起容塵那副笑嘻嘻的黃鼠狼樣子，心裏的油鹽醬醋就亂七八糟捯飭到一起，說不清是什麽滋味，而子清向來性子冷淡，此番竟沒有反感容塵的靠近，甚至兩人還探討過一會兒穴位問題，他簡直要瘋了，但是他又沒理由衝過去把兩個人拉開，拖走子清。

  薛靖七覷著他的神色，忽而狡黠地一眨眼，雲淡風輕道：“就算他真的喜歡子清，那也很正常啊。子清那樣的姑娘，我是個女孩子，都要動心了。”

  楚中天奓起來的毛忽然伏倒下去，而後立刻無力地低頭，捂住臉。

  “你，是不是喜歡上子清了？”薛靖七見狀抿唇一笑，忍俊不禁地打趣他。

  “我沒有！”楚中天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出言反駁，抬頭瞪著薛靖七，然而後者卻看見他的血氣化作緋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脖頸爬上整張臉，耳朵紅得幾乎可以直接拿來當下酒菜，“我，我……不知道。”他忽然泄了氣，莫名覺得有些對不起小七似的，自己如果真的喜歡上子清，豈不是過快地移情別戀，在她麵前，當真是難為情，不知所措。

  “害羞成這樣，在意成這樣，你對她的喜歡，已經很明顯了。”薛靖七不著痕跡地在桌下輕輕按了下腰間的傷口，緩慢地站起身，若有所思地踱步到貼門而立仿佛認錯受罰的某人麵前，伸手一按他的肩膀，語重心長，“既然喜歡，就去爭取。別慫，在我心裏，你可比容塵要優秀得多，你們公平競爭，不必置氣。”

  既然喜歡，就去爭取。

  楚中天驀地抬眼，看了薛靖七一眼，又慌張地躲開，牙疼似的一笑，撓著後腦勺緩解著方才的尷尬，輕聲道：“我怕……如果她無意，我的喜歡就會成為她的負擔，我不想她為難……就像先前……”他長長籲了一口氣，搖搖頭。

  心思細膩的薛靖七幾乎是在楚中天看她的那一眼時，就明白了他那些埋在心底難以言說的秘密。她也垂下雙眸，沉默著向旁踱了一步，側對著他，久久才忽然笑了，說起話來還有些中氣不足，“不要怕。你這麽善解人意，這樣的喜歡，不會成為她的負擔。不論是從前，還是往後。”

  楚中天眼眶一熱，又強行憋了回去，立刻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又開始飄起來，賤兮兮地叉腰點頭道，“說的不錯！能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我喜歡，那可是一件無比快樂的事情！”

  薛靖七啞然失笑，轉身倚在門板上，笑吟吟地看著恢複了往日神采的楚中天。

  “哦對了，小七，你已同楚盟主請辭了麽？”楚中天忽然想起來。

  薛靖七回過神來，輕輕一點頭，“嗯。”

  “他……同意了？”

  薛靖七再次點頭。

  “那……易劍臣那小子知道嗎？”楚中天心裏忽然忐忑起來，他多希望這個拜過把子的愣大哥能聰明一點，能主動挽留小七，這樣說不準她就不走了，說不準他們還能像以前一樣一起打架，一起喝酒，就這麽散了，他還有些空落落的，怪舍不得。

  薛靖七依舊沒有說話，第三次輕輕點頭。

  “他，他有沒有說什麽？呃……比如讓你別……”楚中天險些咬了自己舌頭，愣是組織不好語言。

  “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找尋的東西，都有背負的不可推卸的責任，江湖那麽大，我確實不該久困一隅，應該去做我最想做的事情，不要讓自己的心被任何人、任何事困住。山水總有相逢，後會有期。”出乎楚中天的意料，薛靖七格外平靜地複述了這番話，臉上看不出任何難過抑或是不舍的情緒，似乎真的做到了在日昃時鼓缶而歌的豁達與不羈。

  “這樣就算是告別了麽……”楚中天忽然鼻子有些發酸，“雨今夜應該就能停了，但我覺得我們還是晚點走吧，你傷情還沒有穩定，最好再休息幾天。”

  薛靖七明白楚中天所言何意，直截了當回道：“嗯，可以。但他們明日清晨就要啟程回揚州了。”

  “啊，怎麽這麽急！”楚中天先是錯愕，緊接著便慌張起來，“我去找他聊聊天！下次見麵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說著他拔腿就跑，又忽然扭頭叮囑幾句，“小七你快躺著好好休息，等晚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嗯。你快去吧。”薛靖七笑笑。

  楚中天離開後，她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發了會兒呆。有冷風吹開了虛掩著的窗戶，冷得她身子一激靈，走到窗邊去關窗，有冰冷的細雨迎麵撲來，讓她清醒了很多。目光追隨天邊如血殘陽而去，不經意瞥到街對麵的一處酒肆，心裏一動，抬手關緊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