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造化弄人難相認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290
  楊牧成負手而立,忽然想起薛靖七那率性爛漫的笑容,那彎成月牙的雙眼,像極了她母親年輕的時候,他仿佛一回眸便能看見十五年前,他執書卷靠在窗邊,她洗手作羹湯,小書言顫顫巍巍舉著沉重的鐵劍在樹下練劍,小小的團子眉宇間盡是認真嚴肅,甚至還左腳踩了右腳把自己絆倒在地,撲向大地的懷抱,他們夫妻二人就在屋裏哭笑不得,急忙出去把她給拎起來。

  一晃多少年,悠悠幾度春秋,小丫頭長成了眉清目秀的大姑娘,秉性純良,正直堅毅,武功造詣上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她爹娘都要出類拔萃,讓他既欣慰又驕傲。隻可惜,她吃了這麽多苦頭,他和她娘卻陪不了她多久,相繼離她而去,留她在這世間,孤苦一人,無依無靠。為人父母,他的心快要疼死了,可是他又能怎麽辦,與她相認,讓她再遭受一次喪親之痛麽?還是算了。短暫地得到,再猝不及防地失去,還不如從來就不曾擁有過。最後的日子,也不知還剩多少,如果有機會,他還想再教她一些東西……若上天垂憐。

  造化弄人。但這一命換一命,他卻是心甘情願,甚至慶幸當時自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擋在她身前,為她掙了一條命回來。楊牧成負在身後的右手緊握成拳,又緩緩放鬆,目光恢複了平靜,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徑自轉身繼續趕去林成羽的屋子。張盛裝著一肚子的迷惑不解,直愣愣地看著首領走了,後知後覺地一拍腦門,急忙追上去了。

  陸夕顏驀地睜開雙眼,從噩夢裏驚醒,滿頭盡是冷汗,她輕輕轉了下頭,隻看見徑自跳躍著的微弱火光,除此之外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黑暗。

  她沒死?這是什麽地方。

  最後一塊記憶碎片,是她被巽暗算重傷,出言輕薄,後來她就昏了過去,什麽都不知道了。她心裏打了個突,掙紮著想要坐起身,棉被滑落,露出單薄的中衣,腰部傳來一陣撕裂的劇痛,於是兩眼一黑又脫力躺回了冷硬的床板,伸手撫上腰間的傷口,那裏似乎被誰給包紮過。

  寒涼的空氣毫不客氣地穿透她單薄的中衣,激得她立刻打了個寒噤,縮進厚實的棉被裏。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被人從裏到外都給換過了,想起巽那色眯眯不懷好意的神情,心裏更加忐忑不安,強忍著疼痛也要掙紮著下床。

  “你最好別亂動,老老實實躺著,不然傷口裂開,還要找人給你重新包紮,又會多死一個人。”一身黑衣的艮不知何時進了屋,雙手環於胸前,抱著自己的長刀,冷著臉不痛不癢說道。

  “什麽意思?!誰給我包紮換的衣服?什麽叫又會多死一個人……這裏又是哪兒?”陸夕顏不顧艮的勸告,執意要起身下床。

  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巽驀地出現在陸夕顏麵前,玩味一笑,後者肩膀一陣酸麻,緊接著渾身都變得酸軟沒有力氣,無力地躺了回去,又驚又怒地瞪著他,還未來得及說話,啞穴又被點住。巽單手替她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肩膀以下,而後一臉壞笑地在床邊坐下,揶揄道:“你夫君我給你換的衣服,這是無間地獄,也是我們天宗的總部,歡迎回家。”

  陸夕顏瞪大了雙眼,又羞又惱,奈何自己被人製住,動彈不得,隻能如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巽,別鬧了,她是宗主的義女,地位在我們之上,你若惹惱了她,將來可要遭報複的。”艮淡淡道。

  床上之人聞言更加震驚,不明所以。

  “好吧好吧,真沒意思。”巽手指一點,陸夕顏又可以開口說話了。

  “咳,是這樣的。宗主讓我和艮演一出戲,為了逼真一點,不同你商量,在雁蕩混戰時,將你重傷擄走,讓罡氣盟那些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這樣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離開罡氣盟,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懷疑,回到我們天宗,從此就在暗處行動,做一個鬼魂。坤出去執行任務還沒回來,我們這裏又都是大老爺們兒,不方便給你治傷和換衣服,就在回來的路上到鎮上抓了個懂點醫術的女人,幫你處理完,就被我給殺了滅口。所以艮才會讓你不要亂動,傷勢重了,可又要再抓人回來了。”巽知道艮不喜歡多說話,所以就替他把來龍去脈都給解釋了,後者聽完後,淡漠地一點頭。

  “一個普通百姓而已,會泄露什麽機密,非要殺人滅口。”陸夕顏厭惡地望著巽的嘴臉,心裏覺得百般不是滋味。

  “很多機密啊,比如無間地獄的入口,比如你的身份,非我天宗之人進了無間地獄,就不可能活著出去。”巽笑答。

  艮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下,“要殺便一刀殺了,你糟踐人家清白做什麽,若不是那女人受辱自盡,說不定你還想留著她,多生枝節。”

  陸夕顏愕然。

  “我可不像你,冷冰冰的滿心滿眼隻有刀,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正常男人,總有些需求要解決,這丫頭勾起了我的欲火,我卻不能動她,也就隻好找別的女人來泄火,有什麽問題嗎?”巽不以為意,甚至還翻了個白眼。

  “你怎麽不等坤回來,我們天宗又不是沒有女人。”艮木然道。

  “喲嗬,你這棺材臉啥時候學會開玩笑了?老子才不敢把主意打到坤身上呢,活膩了我……”巽沒好氣地反駁。

  “我之前的衣服,還給我。”陸夕顏打斷他們無聊甚至有些令人作嘔的對話。

  “送給罡氣盟那些人了,就當做是你的遺物。”巽聳聳肩。

  陸夕顏氣得不行,“那個荷包呢?”

  “啥玩意兒?荷包?沒留意,應該和衣服一塊兒送給他們了吧。”

  “你!”陸夕顏氣得兩眼發黑,但是又不願意和他們耍嘴皮子工夫,一個個都是些沒皮沒臉的混賬,同他們說什麽都是白費口舌。

  “哎呦,肚子有點餓了,艮,咱去找點東西吃吧。”巽站起身,又回頭衝陸夕顏一笑,“回頭給你捎個包子哈。”說罷,也不在意陸夕顏此刻的目光是不是想生吞活剝了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發怔,心裏越來越難過,易劍臣看到那個荷包,一定真的以為她死了吧。她從此就變成了黑夜裏的一條影子,再也無法在陽光下站在他對麵,親密無間地喚他“劍臣哥哥”了。他會為她的死,傷心難過麽?他會想念她做的飯菜麽……

  想必也會難過,也會想念,但估計永遠都比不上,他心裏的那個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