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關山難越欲斷情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146
  薛靖七執意要出去,楚中天了解她的脾氣,也攔不住,隻好答應陪她一起。她屏息一口氣將苦澀的湯藥灌進火辣辣的喉嚨裏,在楚中天的攙扶下悄悄出了屋子,來到客棧三樓的連廊,虛弱地背靠漆木柱子扶著雕花欄杆,往樓下大堂張望。

  寒涼的夜雨將十方客棧籠罩起來,雲層間隱隱擦過的雷聲透過門窗縫隙滲了進來,震得大堂裏點起的幾盞微弱燈火都微微發顫,燈花劈啪滑落,昏黃的光映在罡氣盟許多人的臉上,沉痛安靜得看不出一絲顏色。

  薛靖七蹙起眉,扶著欄杆的手指不經意蜷縮攥緊,她依稀看見易劍臣孤零零立在那裏,嘴角似乎還有斑駁血跡。他的目光直直釘在了桌上一件血跡斑駁的衣裙上,眼睛眨也不眨,就那樣原地發著呆,好似被奪走了魂魄。

  她心裏一痛,知道那是陸夕顏的衣裙,殺手組織重傷了她,又放出那樣的話,把人擄走,過了一夜將血衣送還給他們,此舉為何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忍去想。她一個與陸夕顏萍水相逢的外人都覺得悲痛,更別提同她從小一起長大,有著深厚同門之誼的易劍臣。

  “易劍臣,你對不起她。”司徒皓立在易劍臣對麵,滿目酸楚,臉上又盡是冷漠與怨憤,一字一頓說道。

  易劍臣依舊沉默,也不抬頭。

  “司徒師兄,你有些過了。陸師姐出事,易師兄也很痛心,我們所有人都很難過,誰都不知道會有殺手埋伏在東邊……當時情況危急,求援信號同時響起,易師兄實在是分身乏術,他並非故意……”白小生紅著眼圈低聲為易劍臣辯解。

  “白小生,你沒有資格為他辯解什麽!”司徒皓猩紅著雙眼忽然發怒,伸手遙指白小生的鼻子,罵道,“我且問你們,當時我們接連放出兩次求援信號,事態比其他人都要緊急,可為什麽你們置之不理,自始至終,都沒有來接應我們。”

  “因為……”白小生委屈得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因為他喜歡薛靖七,為了救她,連自己的師門都不顧,盟中各位前輩的安危也不顧,說白了他就是自私,滿心滿眼裏,都是那個女人,他昏了頭!”司徒皓說著說著怒極反笑,慨然道,“我真替陸師妹不值,這麽多年的真心相待,換來的不過是狼心狗肺。”

  薛靖七驀地抬頭,目光閃爍,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楚中天,後者沉默地看著她,許久後點了下頭,輕聲道,“他當時麵臨艱難的抉擇,三個方向他隻能選擇一個,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跟我一起來找你。他心裏一直有你,隻是他不敢承認。卻沒料到,會有人對陸夕顏下手……這事不是他的錯,更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殺手的錯。小七,你可不要同他一樣,胡思亂想,將過錯都歸在自己身上。”

  得知他在那種情況下選擇了自己,原本她應該開心的,可是此刻她卻難過得連身子都在微微發顫,臉色蒼白如紙,受傷的手握緊欄杆,力道大到手背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開裂,鮮血滲出白布,她紅著眼圈怔怔地看向空處,有溫熱的液體想要崩落出來。

  “小七。”楚中天心裏一慌,伸手輕輕搭上她未受傷的右肩,低低喚道。

  觸手所及,一片冰冷,他心裏一驚,看她的樣子還道是出來著了涼,傷勢發作,急忙解下自己厚實些的外袍,披在薛靖七的身上,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薛靖七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將眼淚憋了回去,按捺住心中的酸楚,再次睜開雙眸時,目光已恢複了平靜柔和。她看了楚中天一眼,又留戀地看了樓下易劍臣的背影一眼,硬生生別過臉去,轉身同楚中天離去。

  她知道,她和他之間,天塹無涯,又多了難越的關山,經此一事,他們恐怕再難麵對彼此了。

  她也是時候離開罡氣盟了。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念及往昔情義,試圖挽留。也許不會。

  樓上沒有燈盞火光,因此薛靖七與楚中天的來與去,樓下的眾人都未留意。

  “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天煞孤星轉世,當年你爹娘,全山莊的人,書言師妹,如今的陸師妹,一個一個都……關心在乎你的,都丟了性命,下一個又會是誰,是師父麽?哦對了,還有你結拜兄弟卓辰,也生死不明。薛靖七不是也好幾次都差點死了麽?你都不好好反省一下,問題的根源究竟在哪裏麽。”

  “司徒皓你放屁!你胡說八道什麽,你太過分了啊!”

  司徒念聽司徒皓越說越過分,於是義憤填膺地主動站出來,擋在易劍臣和白小生麵前,與哥哥吵架。夏侯淵也加入了戰局,司徒延和楚立從中調解,唐川穀趁亂將白小生給拉扯出去,讓他把滿腔的委屈都給憋著,此刻司徒皓正在火山爆發的氣頭上,與他講理是講不通的,何況易劍臣與白小生也確實有一點理虧,所以閉嘴沉默才是最好的回應,等司徒皓氣消了,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去找陸夕顏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件血衣並不能代表什麽,凡事不一定要往最壞的地方想。

  外界的喧囂仿佛被隔離起來,易劍臣此刻的世界一片寂靜。

  是啊,他想用手中劍守護的人,最終都怎麽樣了呢,好像都被他害死了。

  司徒皓說的好像也不全錯。

  他麻木地看著陸夕顏那件帶血的衣衫,倏地瞳孔一縮,僵硬地伸手過去輕輕翻了下,有一個做工精細的天青色荷包映入眼簾,上麵以銀線繡著一個“易”字,還有“平安喜樂”四個小字列在一旁,圖案是雲紋修竹,他記得這個荷包,這是他曾經在路邊小店給夕顏買的生辰禮物,字是她後來自己繡上去的。她曾十分認真地對他說,這個荷包她要一直一直帶在身上,隻要她還活著,心裏還念著他,這荷包就會一直在,不會丟。

  染血的荷包勾起多年來在書劍門裏朝夕相處的畫麵,他驀地落下淚,手指一用力,將荷包給拽了下來,握在手心裏,皺成一團。

  他的心也被一隻手捏緊了,皺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