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冰雪灼燙春秋涼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5      字數:2184
  第五卷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新版作者後台不再支持分卷,作者君手動分卷)

  此夜星光黯淡,草蟲不鳴,穿過街巷的風中盡是血腥味道,鞋底已被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暗紅,雁蕩一役,殺局終解,屍橫遍野,亡人可魂歸故裏否?

  薛靖七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從她與小天背上劍和行囊出穀闖蕩江湖的那一刻開始,之後發生的很多事,遇見的很多人,都似是她臆想出來的,起承轉合就像折子上的戲文,愛恨俱是匆匆,一場生死聚散,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驟然斷了緣分。

  恍然夢回,雨打屋簷,天地蒼茫,一睜開眼,她仿佛還窩在出雲穀那個綠竹掩映的小屋裏,抱膝縮坐在牆角,望著窗外磅礴的夜雨,腦海裏空空蕩蕩,心裏隻覺得無盡的孤獨,讓自己從骨子裏都有些寒涼。天大地大,何處是故鄉,何處又是她的歸宿?

  她的名字叫做薛靖七。

  但在薛靖七之前,她又是誰?

  她曾一直渴望著,在漫天星辰下,枕臂躺在一葉扁舟之上,逐水流聚散,無謂西東地漂泊在大江大湖之中,忘卻一切煩惱,甚至連自己都忘記。但此刻她卻覺得,自己孤零零立於舟頭,茫然四顧,江湖浩湯無邊,雲水相接之處更是飄渺虛空,小舟在原地打轉,她無措地持著船槳,找不到去路的方向……

  直到她聞到一股刺鼻的草藥味。

  薛靖七試著動了一下,感覺自己左半邊身子,連帶著胸口、腰部和整條右臂都痛得幾乎要一寸寸裂開,連大口呼吸都不能,更別提掙紮著坐起身來。她倒吸一口涼氣,纏著布條的右手往床邊一搭,觸到了一件冰冷的物事。

  是裂了紋的追風劍。

  那一刻,錯亂的記憶透過冰冷的劍鞘,一股腦兒湧進腦海裏,所有的事,所有的人,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飛快過了一遍,前因後果排列整齊,她也徹底清醒了。

  小天。

  她轉頭看見屋內一燈如豆,空無一人,屋外大雨滂沱,雷聲隱約,天色晦暗,微微發白,行將破曉。

  這屋子的構造,像極了客棧,想必她此刻所在便是白石城的十方客棧。卻不見子清和小天,易劍臣也不在,罡氣盟那些人也不知道都去哪兒了,現在怎麽樣了。為何楚中天的追風劍還在自己身邊,並沒有取回去,難不成他……

  薛靖七心裏忽然很害怕,不顧傷勢,強行起身下床,想要去確認楚中天的安危,卻幾乎是“摔”下了床,痛得兩眼直發黑,冷汗立時便冒出細細的一層,就這樣單臂扳著床沿僵持在原地,起也起不來,就此躺下也不是。

  就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薛靖七抬眼看去,正好與來人目光撞在一起,兩人俱是一怔。

  楚中天忙將燙手的藥碗先仔細擱桌上,邁開大長腿幾步衝到床邊,伸手攬過薛靖七的肩膀和腰身,攙扶她起來坐回床上,後者虛弱地喘了幾口氣,緩了緩神色,看見全須全尾的楚中天站在她麵前,驀地紅了眼圈,釋然一笑,啞聲道,“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為……”

  臉色依舊有些憔悴的楚中天,聞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時有些五味雜陳,沉默著也在床邊坐下,扭頭看著薛靖七,鼻尖泛起酸澀,催得眼睛要蒙上一層水霧,於是又急忙別扭地別過臉去,帶著濃重的鼻音,笑著說道,“小七,你對我的好,我無以為報。”

  他此次所中之毒,倒並非什麽稀世罕見的劇毒,隻是一種可在短時間內麻痹人的神經和肌肉,使人身體僵硬,困頓昏死過去的毒而已,言子清解得了,如今他已無大礙,隻是身子有些虛弱而已,還不宜動武。但這毒若耽擱久了,深入髒腑和骨髓,卻是神仙難救,即便人能保住性命,恐怕下半生也隻能癱在床上了,要想自行活動,指不定得花費多少年月才能讓僵死的肌肉經脈重新活過來。

  因此他幸而得救的關鍵就在於,如子清所說,有人在他中毒之初便幫他把傷口裏的毒血給盡數吸出來,並且喂他服下解毒丸,隨後以內功壓製他體內的毒素,這才讓他得以撐到回客棧時,毒還未深入內裏,也容易拔除。

  他知道那個人就是薛靖七。

  他更知道,以她的為人,喜歡上一個人,便會矢誌不渝,同時也會對其他男子保持距離,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不會有絲毫的逾距,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他此次受傷中毒的地方是在頸間,一個尷尬得足以令人臉紅心跳的部位,讓她為他吸出毒血,實在是有些……他著實愧疚,心裏又有些感動與微甜,他得知自己在她心中就算不是鍾情之人,也如此重要,便覺得死而無憾了。

  薛靖七倒是沒反應過來楚中天所言何意,隻是看他那感動得快要落淚的委屈樣子,心裏隻是覺得有趣,清了清嗓子,讓似被刀斧劈過的嗓子好受一點,玩笑道,“那你可要記得下輩子結草銜環。”

  楚中天聞言破涕而笑,“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正經了。”

  “近墨者黑。”薛靖七認真回答。

  兩人相視而笑,誰也沒再說話。

  “他……其他人呢?”薛靖七遲疑問道。

  “楊牧成前輩將你背回來後,就冒雨出去辦事了,也不知去做什麽。過了一會兒夏侯寒石也出門了,同樣神秘兮兮的,連招呼都沒打。司徒家、唐家、容塵、夏侯淵他們昨天下午就回客棧了,就司徒皓傷得比較重,子清幫他處理了一下傷口。我們回來時似乎已經是下半夜了,具體我也不清楚,那時我也昏著……楚盟主還在,楚子鈺回來後就有點怪怪的,像是受了什麽刺激,把自己關在屋裏也不出來,白小生倒是沒受什麽傷,至於易劍臣……”楚中天連珠炮似的將所有人的情況都講給薛靖七聽,唯獨最後說到她最想聽的那個人時,卻有些遲疑,神色也沉重起來。

  “他怎麽……?”薛靖七心裏打了個突。

  “陸姑娘出事了,沒回得來。司徒皓還動手打了他,他也沒還手,就一直不說話。他們現在就在大堂裏,其他人心情也都很沉重,勸架都不知道如何開口。”楚中天歎了口氣,有些心疼易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