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清，小七她人呢？”午後，楚中天發現薛靖七並不在屋裏，也沒有同易劍臣在一起，於是頗為疑惑，便來找言子清，她們倆現在的關係可是非比尋常，小七去哪兒了，其他人知不知道不敢說，子清肯定知道。在楚中天看來，這就是女孩子間的友情。

  “去城裏買衣服了。”言子清正經臉看著麵色驚詫的楚中天。

  “買衣服？！這，她吃錯藥了？怎麽突然就想著買衣服了……”楚中天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一臉認真地望著言子清，開始揭薛靖七的老底，“子清你知道麽，我和她相識有六七年，她從來沒有主動去買新衣服，每次都是我想買，拽著她陪我去，順便她也買點。你都不知道，她在旁邊看我挑衣服那表情，好像我是姑娘她是小子似的……一件衣服能洗幹淨反複穿，她就絕對不買第二件，就算買新的，也是款式顏色都差不多的，永遠就那一個畫風，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就那兩三件衣服……”

  楚中天的話癆屬性言子清是非常了解的，一旦打開話匣子是怎麽都關不住按不下的，她一直想用個什麽東西把他的嘴給粘起來，上次就直接一針紮得他說不出話來，這才圖了個清靜。但她這次卻沒有不耐煩地打發他離開，而是煞有介事地在一旁聽著，關於薛靖七的過去，她是蠻有興趣的，楚中天雖然講話帶有誇張色彩，容易漫天刷漿糊，但其實聽聽也是蠻有用的。

  “說重點。”言子清打斷了楚中天。

  “重點就是！她這種從不知道打扮自己的人，竟然主動去買衣服了？！難不成真的是……”楚中天咬住手指。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言子清一挑眉接過話茬來。

  “對！就是這句話！”楚中天拍案。

  言子清沉吟片刻，點頭道，“是這個道理沒錯。不過她去買衣服最直接的原因是，我借她的衣服她還是覺得不自在，覺得有些束縛她的行動，所以她想自己買幾件，然後早早將這身衣服換下來洗幹淨還給我……”

  “不自在……？束縛行動……？”楚中天挑起一邊眉毛，忽然有些哭笑不得，雙手捂臉道，“完了，窈窕淑女不過半天，又要變回少年郎。”

  “那倒不至於吧。她現在也沒必要扮男裝遮掩身份了，變回少年郎，應該不會吧……”言子清轉著茶杯，在楚中天的影響下，話也不自覺多了起來，“而且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易少俠，既然易少俠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應當不會再扮作男兒了。”

  “你為何不陪她一起去買衣服？”楚中天忽然想起這茬來。

  “我為何……要陪她一起買衣服？”言子清有些怔愣。

  楚中天目瞪口呆，喃喃道：“好姐妹不是應該一起逛街買衣服買東西的麽……”

  “好姐妹？”言子清眨了下眼，似乎是尋思了下這個詞，而後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有道理，你應該陪她去的。”

  “……？！”楚中天伸手指著自己，一臉震驚。

  “靖七曾經跟我說過，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不分你我，算是青梅青梅了。”言子清淡定道。

  “你確定我和她不是，竹馬竹馬？”楚中天麵無表情。

  言子清聳了下肩，“都差不多。”

  “不要岔開話題拿我開涮！”楚中天豎起眉毛來一本正經道，“小七她這個人眼光有問題的，沒有你在旁邊幫她帶眼，她指不定又買回一堆很爺們兒的衣服，你信不信！”

  言子清抿唇一笑，給楚中天倒了杯茶，推過去，慢條斯理說道：“她這個人有多固執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她自己看不中，我去了也是沒用的。”

  楚中天拿起茶杯仰首一飲而盡，差點被燙死，一臉幽怨地撐著下巴發呆。

  “你很關心她。”言子清笑道。

  “就像個老母親。”楚中天頹然點頭。

  言子清忍俊不禁，又給楚中天添了一杯茶，說道，“還蠻貼切的。”

  “她就是個大傻子，比我還傻的大傻子，所以我能不為她操碎了心麽。然後呢，人傻偏逢連夜雨，自從出穀闖江湖以來，總有人要害她，殺她也好捉弄她也罷，她就總是受傷，我真的……”楚中天拿起茶杯到嘴邊忽然意識到茶太燙，於是又放下，歎道，“感情方麵，估計也少不了受傷，易劍臣忘不掉他的白月光，能不能和小七走到一起，還真是個問題。還有那個楚子鈺，一直糾纏小七，圖謀不軌，我讓她提防他，她總是心軟，覺得楚子鈺也很可憐，本質上不是壞人，總是給他幾分麵子，讓那廝越發猖狂，甚至還踩到我頭上來了，嗬嗬！”

  言子清安靜地聽著，目不轉睛地看著楚中天。

  楚中天察覺到言子清的目光，忽然有些臉紅，頗為局促地雙手捧起茶杯來，舔了下唇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話太多，擾到你了……”

  “無妨。”言子清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那你剛剛怎麽一直看著我，我……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楚中天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飲了一口茶，又被燙得死去活來，背過身去扇著風，神情猙獰。

  “你是一個赤誠溫暖的人。”

  楚中天忽然身子僵住，舌尖不是很燙了，但此刻他心裏的某個地方，卻被什麽給點燃了，燎起一片火焰來。他的臉更紅，紅得不敢轉回身來。

  “有你這樣的朋友，靖七很幸運。”言子清笑道。

  “那……”楚中天迅速將臉上的熱氣給降下去，恍若無事發生，小心翼翼地轉回身子，目光卻不敢放到言子清身上，隻是垂著，略有些緊張而靦腆地笑問道，“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言子清先是一愣，而後明白了楚中天的忐忑與緊張，啞然失笑。

  沒有等到言子清的回答，楚中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感到有些窘迫，在想自己是不是唐突了人家，於是幹咳一聲，鼓起勇氣抬眼看向言子清，想要找個托詞溜之大吉。

  然而在他抬起頭的時候，正看見言子清那抹含蓄卻又溫柔的笑容，像是一泓清涼的月光灑進泠泠江水，清醒了，又像是做夢一般，他聽見，她對他說，“你連這點信心都沒有麽。”

  後麵他是怎麽回到自己屋子的，他已經記不大清了。

  他隻是，似乎又回到了背負小七到百草穀求醫的那一天，他與言子清初次見麵，兩人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他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這種感覺同以往對小七的不一樣，讓他慌亂，讓他發瘋。

  他好像已經不知不覺地喜歡上言子清了。

  這種喜歡同對小七的那種喜歡還不太一樣。

  可是究竟哪裏不一樣。他現在還想不明白。他甚至覺得，自己真是個風流浪子，花心大蘿卜，易劍臣的癡情專一，他真是望塵莫及，慚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