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風流雲散別如雨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4      字數:2397
  日上三竿風露消時,易劍臣牽著馬神色鬱鬱地回到客棧,無功而返,卻聽見樓上有嘈雜的人聲,抬頭一看,正是罡氣盟的同伴們,他們都聚在門外過道,各個神色不佳,似乎還在爭執著什麽。他心中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將馬隨意拴在了後院的一棵樹上,三步並作兩步走,奔上樓梯,來到人群裏。司徒念正抬手抹眼淚,已是泣不成聲,而其他人也都束手無策,爭論過後是死一般的沉默。

  白小生看見易劍臣回來,眼睛一亮,卻又很快黯淡下去,隻輕輕喊了聲,“劍臣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怎麽了?!”易劍臣走到門前,不明所以,心裏莫名慌亂。

  “易大哥……卓辰他……他……”司徒念眼圈通紅,肩膀微微塌著,完全失去了往日世家大小姐的嬌縱氣勢,用力一吸鼻子,抬手指著牆上。

  易劍臣後知後覺邁進屋子扭頭去看,目光瞬間凝固,熱血冷卻成冰,對麵牆上竟以殷紅鮮血書著幾列肆意張狂的大字,刺痛了他的雙眼。

  欲救卓家小子,昆吾山暮川鎮龍淵劍相換。

  壓抑多時的無名火立時躥上心頭將心肝肺燒了個幹幹淨淨,緊握成拳的右手指節咯吱作響,易劍臣咬緊牙關右手狠力砸中了木桌,怦然巨響將眾人都嚇得一個激靈,眼見那木桌竟然裂了紋,而易劍臣隻是垂著眼眸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好好守著他,不應該去樓下找夥計添壺熱茶,把他一個人放在這裏的。就這麽一會兒工夫,他就被擄走了。”司徒念自責道。

  “出事後,我們幾個已經將整個客棧都翻了一遍,客棧周圍也沒有發現他們的行跡,人就像憑空蒸發了似的,何況還帶著一個重傷的人,怎麽會跑得那麽快,這輕功得好成什麽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白小生情緒低落道。

  “他們看似是來救走同夥,實則是在打龍淵劍的主意。”司徒皓皺眉看著牆上的血字,冷冷道。

  “調虎離山……”司徒念忽然想明白了似的,一跺腳道,“乾暗算卓辰救走肖陵,然後那個良山,其實還在客棧裏藏著,等待機會抓走重傷的卓辰,為的就是威脅易大哥你,交出龍淵劍。”

  易劍臣忽然動身往門外走,依舊沉默。

  “劍臣哥哥,你要做什麽去?!”陸夕顏喊住一言不發冷著臉往外走的易劍臣,語氣很是擔心。

  “易師弟,你真的要去昆吾山暮川鎮拿龍淵劍來換卓兄弟麽?”司徒皓邁出兩步橫過劍鞘攔在易劍臣麵前,嚴肅道,“私情和大局,孰輕孰重。師父平日是怎麽教導我們的。”

  “讓開。”易劍臣輕聲說道,語氣卻不容忤逆。

  “易劍臣!”司徒皓怒了。在他看來,既然有幸被選中為龍淵劍主,就必須要擔起守護龍淵劍,拯救天下的責任來,一切以大局為重,怎可為了私情,將龍淵劍拱手相讓,這算哪門子責任,哪門子道理。若他做不到,那便讓給別人來當。

  “司徒師兄,劍臣哥哥未必會魯莽地直接赴約將龍淵劍拱手相讓,說不定他到時打敗那幾個殺手,照樣可以把人救回來呢。就讓他去吧。”陸夕顏走過去將手按在司徒皓持劍的手臂上,目光懇切。

  白小生素來和陸夕顏不合,但此刻也覺得她言之有理,是在幫易劍臣說話,於是急忙出聲附和。

  司徒皓看了眼陸夕顏,心裏的滋味兒更加不好說,又不能不賣師妹的麵子,隻好重重歎口氣,閃身到一旁,讓出路來,還不忘酸幾句,“師弟若能同師妹所說的那樣,自然最好,但若真的丟了龍淵劍,看你怎麽跟盟主還有師門交代。”

  易劍臣麵色毫無波瀾,似乎壓根沒把司徒皓的話聽進去,見到他已乖乖讓了路,便一撩衣擺下樓去。

  “易大哥,我也要同你一起去!”司徒念急忙追下去,臉上淚跡未幹。

  易劍臣停下腳步,回頭看司徒念,臉色有了少許緩和,語氣柔和,“他們的目標是我,我一人去足矣。此地距昆吾山路途遙遠,須反向行之,司徒姑娘與大家先按原計劃東行,返回揚州罡氣盟,稟報落日城、武安驛事宜。司徒姑娘,你放心,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會帶他回去。”

  司徒念有些遲疑,她真的放心不下,但也知道自己的三腳貓功夫,隻怕自己同去會給易劍臣添亂,反而耽誤了救下卓辰。

  “是啊,念兒,很危險的,你還是別去了,去了也不一定能幫得上忙。”夏侯淵賤兮兮的聲音響起。

  司徒念聽到有人叫她“念兒”,先是下意識想起卓辰,待反應過來是夏侯淵賤兮兮的聲音後,莫名一肚子火,偏生出逆反之心來。

  “若卓辰在這裏,他不會同意你跟我一起去的。”易劍臣語重心長道。

  司徒念心一凜,又紅了眼圈,點點頭。

  易劍臣笑了笑,轉身迅速離開了。

  “劍臣師兄,你的行李!”白小生抱著易劍臣的行囊跑出來,從樓上丟給了後院的易劍臣,後者接過後,便立刻翻身上馬,再次離開了客棧。

  “念兒,你這麽在乎那姓卓的小子,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你不是喜歡薛靖七麽?”夏侯淵唯恐天下不亂地管不住自己一張惹人厭的臭嘴,此情此景下,竟又開始吃飛醋,完全不顧容塵的眼色。

  司徒念狠狠瞪了夏侯淵一眼,立刻進屋用力關上門,拴好門栓,把夏侯淵擋在外麵,不願理會。夏侯淵一個勁兒敲門,嚷嚷著什麽,最後還是被容塵給拽走了,嫌他丟人。

  “妹妹,你好好休息一會兒,過會兒下樓吃午飯,下午我們就要繼續上路了。”司徒皓在門外象征性敲了幾下,說了幾句,看司徒念也沒反應,便知趣地走了。

  司徒念背靠著床邊抱膝坐在地上,心裏悵然若失,道不出是什麽滋味,隻覺得越來越難過,好像從此一別,再也無法相見。他伸手替她擦去眼淚,那溫柔的一笑,仿佛還在眼前,指尖的溫度都未徹底消散,下一瞬,卻已曲終人散。

  真正的離別,都是猝不及防而無聲無息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好痛,委屈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就抱膝而坐在床邊縮成一團,哽咽著,埋著頭流淚。往日朝夕相處的那些碎片,都在她的腦海裏紛飛,化成蝶,消失在遠方。

  她好像不知從何時起,已喜歡上卓辰了。

  一直藏身暗處並未離開客棧的卓辰,遠遠將易劍臣的決絕與司徒念的悲傷看在眼裏,心裏壓抑地無法呼吸。他轉過身去,望著天上隨風而散的流雲,淚水劃過臉龐,閉了閉雙眼,硬起心腸來,背影消失在林海中。

  有句話叫,風流雲散,一別如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不可能一直一起走下去的。下次再見時,便是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