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夜歸揚州祭亡人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3      字數:2566
  夜深,揚州城一片寂靜,筆直寬闊的街道在空中朗月與樓間燈籠的映照下泛起淡淡的光暈,寧靜祥和,像是睡著了。

  薛靖七、楚中天與阿卓再次踏進這座城,心境已不同於往日。三人靜默無言,各懷心事,步履匆匆地往安和巷走。

  靠近城門的八方客茶樓二樓,一個便服打扮的衙役正在桌前用手撐著腦袋打盹兒,頭昏昏沉沉地往下移動,脫離了手掌的支撐,猛地一點頭,把自己給驚醒。衙役頭暈腦脹地急忙甩甩頭,向茶樓外望去,卻不料看見大半夜的有三人進城,其中一人正是公子一直要找的聆溪姑娘。他驚得站起身來,火急火燎奔下茶樓的樓梯,跑了出去。

  茶樓的老板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跟過去把大門給鎖起來,打著哈欠回裏屋繼續睡覺。這些官差這幾天不分日夜地輪流在這裏耗著,也不知道在等誰,要抓誰,搞得他晚上連門都不能關,他都睡不踏實,生怕招了賊。今晚看樣子,他們要等的人已經來了,他也可以關門大吉睡個踏實覺了。

  安和巷幽暗寂靜,隻有一處閃爍著隱約的星火,紙錢被吞吐的火苗燒為灰燼,高揚撒落的紙錢漫天飛舞,像無數的雪片般,在空中翻轉翩飛,徐徐落地。一身素服、頭係白色發帶的阿卓神色平靜,長跪於兩處墳前,恭恭敬敬持手行禮跪伏在地,久久不起。

  撒完手裏最後一疊紙錢,薛靖七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阿卓跪伏不起,楚中天安靜地燒著剩下的紙錢,三人誰都沒有出聲,隻有穿街走巷的風聲與紙錢燃燒翻卷成灰的聲音。

  “她真的回揚州城了?!”鄭齊披上外衣激動難抑地走到報信的衙役麵前,一邊手腳麻利地係腰帶整理衣袍,一邊問道。

  “是!屬下親眼所見!”

  “往哪個方向去了?回罡氣盟了麽。”鄭齊整理好衣袍,挑眉問道。

  “沒有往罡氣盟的方向走,好像是去安和巷那邊了。”

  “原來是回家去了,估計想先回去祭奠自己的家人,然後再回罡氣盟。”鄭齊喃喃自語,忽的神色一凜,對衙役命令道,“不能等了,你現在立刻去紅袖招送口信給那裏的媽媽,讓她拿著聆溪的賣身契過來報官,一定要快!我現在就去叫人,到時帶上他們一起去安和巷攔人,綁走帶回紅袖招。不能等她去了罡氣盟有了庇護,那個楚立油鹽不進,難搞的很。”

  “是!”衙役領命立刻跑走。

  紙錢已經燒完。

  “女兒不孝。”阿卓眼眶微紅,神色卻沒有太多的波瀾,過了許久,才說了這一句話,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似乎除了這四個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終於站起身來,笑了笑,輕輕地鬆了口氣。

  薛靖七看向她的眸子,似一潭靜水,沒有情緒波動,卻又那樣幽深。

  她第一次無法讀懂她。

  “都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不要難過,不要自責,阿卓。”楚中天輕聲道。

  阿卓笑了下,點了下頭。

  “我們走吧。”薛靖七柔聲道。她實在是擔心,在這裏待久了會有危險,還是速速離開,回到百草穀比較穩妥。

  阿卓的目光有些閃爍,衝薛靖七笑著點點頭。

  三人將要行到巷口,忽聞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前方隱約有火光閃爍,阿卓腳步一頓,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薛靖七和楚中天對視一眼,紛紛握住劍柄,警惕地拉過阿卓靠牆而立,隱匿於土牆的陰影裏,心中忐忑。

  薛靖七微微側身探頭望向腳步聲和火光的來源,看見遠處有不少人手持火把正小步往這邊跑來,看樣子像是官兵衙役,為首的一人衣著華貴,好像是……

  鄭齊。

  糟了。

  薛靖七立刻拉著阿卓和楚中天掉頭往回走,卻見巷子的另一頭也有人持著火把圍過來,他們已然被兩路包抄。楚中天使了個眼色,詢問是否帶著阿卓用輕功逃走,薛靖七點點頭,誰知阿卓此刻卻搖搖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楚中天抓住阿卓的胳膊,一臉不解。

  “逃不掉的。”阿卓笑了笑,“一直逃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件事該做個了結了。”

  “你真的不想走麽?”薛靖七認真問道。

  阿卓不置可否。

  “好,那便不走了。”薛靖七拔出劍來,轉身將阿卓護在身後,“有我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這件事,確實該有個了結了。”

  長鋒凜冽,持劍的人目光堅定,巋然不動,凜冽殺意四起。

  “小七說得不錯。”楚中天也追風劍出鞘,仗劍而立,背對著阿卓,與薛靖七一齊將阿卓護在中間。

  阿卓忍住鼻尖的酸意,看著身旁的兩人,啞然失笑。

  其實她已死而無憾了。

  鄭齊滿臉的笑意在看到薛靖七的那一瞬,有些僵硬。

  “薛靖七,你命夠大的,在這裏看見你,真是出乎意料。”鄭齊冷笑道。

  “你還沒死,我怎麽敢先走一步。”薛靖七戲謔道。

  “這個時候在這裏看到你這隻王八,也很出乎意料。”楚中天冷笑道。

  鄭齊嘴角有些抽搐,他強壓住怒火,毫不介意地笑起來,“隨便你小子怎麽亂咬,小爺此次前來隻因有人到府衙報官,賣身的姑娘未被贖身卻私自逃走,造成了買主的損失,需要我們來主持公道,所以我等便例行公事,按律捉拿逃走的人而已。”

  “賣身?你有何證據。”薛靖七沉著應對。

  “自然是賣身契為證。”鄭齊斬釘截鐵道。

  薛靖七皺了下眉,賣身契明明在那夜被她燒成灰了,證據已毀,鄭齊那廝如何能夠底氣十足地拿賣身契說事?他又在耍什麽把戲。

  “那便拿出賣身契來瞧瞧。”薛靖七道。

  “自然可以。”鄭齊冷笑著,一伸手,花枝招展卻風塵仆仆的鴇母小步跑上前,將賣身契給遞到鄭齊的手裏。

  薛靖七的目光一動,看向阿卓,後者神情複雜,好像是她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何會有兩張賣身契。

  “白紙黑字,還有她的手印!這可不是偽造的,你不必以這種眼神來看我。”鄭齊揚著下巴底氣十足說道。

  “你說不是偽造的就不是?!真的賣身契早就燒了,你這份絕對是假的,休想用這種伎倆來唬我們!”楚中天冷笑道。

  “私自燒掉賣身契?!天啊,好大的膽子!”鄭齊抓住了楚中天話中的把柄,冷笑道,“還說什麽賣身的證據,你們這些賊人終於不打自招了吧!”

  薛靖七無奈地看向楚中天,楚中天自知說錯話,又悔又氣。

  “你管我們是否燒掉賣身契,反正你現在拿著的賣身契是偽造的,你就沒資格來捉拿她!”楚中天已經氣得發抖,索性也不講道理。

  “是不是真的,一驗便知!跟我們回府衙,在紙上再按一個手印,比對一下立刻知道真假,這有何難?”鄭齊頗為好笑地看著楚中天。

  “你!”楚中天氣結。

  “那張賣身契可能是真的,府衙也沒必要去了。”一直沉默的阿卓忽然開口,語氣平淡。

  薛靖七和楚中天聞言俱驚,紛紛看向她。

  阿卓自嘲地笑了笑,輕聲道:“在賣身契上按下血手印那時,我已經失去意識,根本不知情,也許他們拿著我的手按了十幾張賣身契也說不準。所以……沒必要去府衙驗證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