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言師姐可能沒有死。”白小生的神情格外認真。

  易劍臣聞言啞然失笑，倚牆而坐伸手去撥弄劍囊上掛著的黑曜石墜，過了許久，才笑道，“都這麽多年了，她若真的還在，為什麽不回來。”

  “可能是有什麽苦衷，或者她不記得了！”白小生見到易劍臣的神情一直淡淡的，沒有任何波瀾，心裏更急，“在夢裏她對我說，如果將來她真的出了什麽事，她答應我，不會死。因為她心中有牽掛，她說信念的力量是很強大的。”

  “什麽牽掛。”易劍臣溫和地笑著，注視著白小生。

  “師父，我們，還有天下。”

  一室靜默，卓辰、司徒念和唐川穀都十分安靜地看著易劍臣和白小生，白小生一語說罷，易劍臣沉默著，整個屋子都靜得可怕。

  易劍臣忽然笑起來，眼中盡是笑意，白小生卻愣住，不知易劍臣此反應何意。

  “像她這般胸懷天下的小姑娘，在這世間，倒是不多。”

  易劍臣抬眼看向窗外的夜空，“這一點我便比不上她，愧為男兒。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同她一樣，也想做一個胸懷天下、仗劍除盡天下不平事的大俠客、大英雄，直到……”

  屋內其他人都屏息聽著，氣氛微妙。

  “直到我發現，自己連身邊的人都護不住的時候。”他自嘲地笑笑。

  “其實每個人，窮盡一生，都在守護自己在乎的人或東西而已。”卓辰冷不丁說道，易劍臣神情終於有了波瀾，回過頭來看向他，其他人也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

  卓辰忽然覺得有點緊張，於是眼睛一眯，咧嘴笑道，“吝嗇的胖商人就是窮盡一生在守護他的錢袋嘛。”

  眾人忽然笑起來，屋內的氣氛終於輕鬆多了。

  “那也能叫作守護嗎。”易劍臣頗為好笑地問道。

  卓辰一臉認真地點頭，一本正經地答道，“現在你想想看，是不是連吝嗇鬼的行為都變得特別高尚感人起來了？”

  “什麽歪道理，別扯東扯西扯遠了。”司徒念一臉黑線。

  “卓兄說的也有道理，其實有時候換個角度來看待一件事，或許會發現，其實也沒有糟糕透頂。”易劍臣釋然笑道，“就如書言在夢裏對我說的，隻要我還記得他們，心裏還有他們，他們便一直都在，隻不過是換種方式陪伴我、守護我罷了。這樣想想，我其實從未失去過他們，我還是很幸運的。”

  白小生有些悵惘。

  “這就對了。”卓辰笑著打了一個響指。

  這會兒功夫，一襲青衫，一襲白衫，把武安驛繞了好幾圈。

  “你是不是夢到乾震那小子了，遲遲不肯醒來。”青龍一臉揶揄地打量著葉陵。

  “……”葉陵麵無表情地瞧了青龍一眼，又麵無表情地將目光收回。

  “你別以為你這樣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我就猜不到。”青龍笑意更深。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自作聰明。”葉陵頗為好笑地瞪回去。

  “讓我猜猜，他是不是牽了你的手，抱了你，甚至還……”青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矜持地憋著笑，一肚子壞水。

  葉陵：“……”

  她想起夢裏，乾震白衣翩翩，回頭衝她溫柔一笑，對她說，“阿陵，我回來了。”他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低頭在她額上落下輕輕的一個吻，認真地說，“等我父親的這件事過去了，嫁給我，好麽。”

  葉陵迅速一眨眼，將自己腦海中的那一幕給眨掉。

  青龍怎麽會知道的。

  她感覺自己如果有毛，此刻一定全部奓了起來。

  葉陵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青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恭喜你，猜錯了。”

  “欲蓋彌彰。”因一直憋笑，青龍臉上的笑容已近乎扭曲。

  “其實我夢到的是你。”葉陵繼續從牙縫裏往外蹦字。

  青龍：“……？！”

  青龍想了想，其中必定有詐，於是也收起嬉皮笑臉，一臉嚴肅道，“其實我起先為了救你，也喝了大夢三生酒。我夢到的，也是你。”

  葉陵止住腳步，緩緩挑起一邊眉毛。

  “我夢到，你和乾震牽手，擁抱，甚至還……”青龍一臉嚴肅。

  話還未說完，一襲青衫已倏地飛躍出去，一柄軟劍插在他原先身後的那棵樹上，搖搖晃晃，寒光閃爍。

  天亮後，易劍臣在驛站買了馬匹還有馬車，卓辰將昏迷著的肖陵扔進馬車，眾人收拾好行裝，即將踏上歸途。

  “這家夥怎麽還沒醒，讓他坐馬車真是便宜了。”夏侯淵皺眉。

  “中途醒了一次，又被我打暈了。”卓辰淡淡道。

  夏侯淵：“……”

  “這幫沒心沒肺的人喲，好歹也算有點交情，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打。好歹付一下房錢，幫我分攤一點啊。”青龍站在屋外趴著木欄杆遠遠望著驛站大門邊即將出發的那群人，一邊撓著耳朵一邊酸溜溜地說道。

  “昨夜你都讓人家趕緊滾蛋了，人家還能給你好臉色？”葉陵輕笑道。

  “哎，心寒啊，心寒。”青龍長籲短歎。

  罡氣盟眾人進馬車的進馬車，上馬的上馬，已徐徐離開武安驛。

  忽然，青龍看見，唐川穀在馬上回頭瞪著眼睛向他看去，而白小生也側過身子，衝他們擺擺手，以示告別。

  青龍咧嘴一笑，“我果然沒看錯人，這兩個家夥還是有點情義的。”

  葉陵默不作聲地望著卓辰的背影，目光裏有些許落寞。

  “別看啦，他不會回頭跟我們打招呼的，不然讓那些人懷疑他和我們認識，可就慘了。”青龍笑道。

  “我知道。”葉陵聳聳肩。

  然而卓辰卻忽然在馬上轉過頭來，看向青龍與葉陵。

  兩人一驚。

  卓辰衝兩人遠遠的狡黠一眨眼，而後轉過頭去，策馬前行。

  青龍：“……”

  葉陵：“……”

  青龍：“當我沒說。”

  葉陵：“……嗯。”

  “待會兒我給宗內傳個信，讓玄武別來了。”青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便回了屋。

  “信不必傳，可能他壓根也沒想來，”葉陵也跟著回到屋中，冷笑道，“他可是石秋風最聽話的狗，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陣營，他們一定恨不得我們死在落日城。”

  “嘖，現在畢竟還沒有撕破臉，該裝的樣子，還是要裝的。”青龍還是要傳信。

  “說的也是。說不定他已經帶人在來的路上了。”葉陵抱起雙臂，笑道。

  “無所謂，那就讓他白跑一趟吧，領略一下邊塞風光，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