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袍書生的獵物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3      字數:3446
  江少右此刻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五步遠那被血毒折磨得不像人樣的白虎,雙手環繞與胸前,手指正有一搭沒一搭輕扣黑色扇骨。

  有腳步聲漸近,江少右回首,微微頷首表示行禮,便繼續觀察著白虎。張琮引著羅老大來到此處密不透風的暗室囚牢,低聲恭敬道,“堂主,這就是我們捉來的白雲宗白虎堂堂主,白虎。他很快便是我們天羅堂的一柄利劍,替我們對付白雲宗將要到來的援兵。”

  羅老大將沉重的長刀拄在地上,眯起眼打量著渾身是抓破的血痕、肌肉虯結、青筋暴起、滿目通紅、像野獸般低低嘶吼著、奮力掙紮著縛身鐵索的白虎,滿意地微微揚起嘴角,點點頭。

  “白虎,我之前答應過你,讓你在完全失去神智之前,與我們堂主見一麵。”張琮冷聲喝道。

  神智正在崩散邊緣的白虎聽到張琮所言,立刻扭頭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直直的盯住羅老大,雙手緊握成拳,用盡全力撲向後者。他此刻已然不能正常言語,但僅存的一絲神智讓他辨認出自己的敵人,縛住他四肢的鐵索被拉得繃直,甚至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崩裂的聲音,似乎在下一刻鐵索就會全部崩斷,白虎就會撲到羅老大身上咬斷他的喉嚨。

  羅老大卻巋然不動,隻是笑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白虎。

  忽然,一聲清脆的裂響,鎖住白虎右臂的鐵索竟然被掙斷了,剩下的三條鐵索也在瀕臨斷裂的邊緣。張琮下意識地後撤了半步,這血毒竟然增強了白虎的力氣,這等粗的鐵索竟然都能以人力掙斷,那若等其他三條鐵索也斷裂,白虎豈不是要直接攻了過來……

  “張琮,等他掙脫所有束縛後,你全力攻他,下殺手。”羅老大忽然道。

  “什,什麽……?!”羅老大的話在他耳旁炸開,張琮抖了一抖,蹙起眉毛,顫聲問。

  “怎麽,怕死?”羅老大皺了下眉。

  “屬下怎麽會!”張琮單膝跪下,“我方才是不解,為何要下殺手,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變成我們的劍!”

  羅老大冷笑一聲,幽幽道,“你照做便是,我自有我的用意。”

  “是……!”張琮站起身來,拔出長刀,刀鋒寒銳,握刀的手卻不知何時已是濕涼一片,他蹙了蹙眉,忍住心中的寒意,握刀的手緊了緊,死死盯住白虎。

  “鏗!鏗!鏗!”剩下的三條鐵索接二連三崩斷,白虎似化身猛虎,嘶吼著化作一白色飛影向三人撲了過來。

  張琮同時也飛躍出去長刀奮力旋轉揮去,直取白虎的後頸,想要一招斬斷其頭顱。誰知白虎卻更為敏捷,原地轉身右手握住長刀,大喝一聲向後一拽,刀鋒將手掌割出淋漓的鮮血,白虎卻毫無知覺,而張琮卻變了臉色,他用十分力道都無法將長刀抽回,白虎就像握著一團棉花似的,毫不費力。張琮咬緊後槽牙,索性借著白虎拽刀的力,飛起一腳踹向他的下頜。白虎向後一仰頭同時左手一記鐵拳狠狠擊向張琮飛來的腳心,右手握刀往前一送,張琮飛了出去,重重摔落在牆邊,吐出一口濃稠的血來,右腿不住發顫,痛得滿頭是汗。

  “好家夥!”羅老大鼓起掌來,頗為滿意。

  白虎轉回頭來,撲向羅老大,羅老大卻巋然不動。

  江少右已動了身形,神不知鬼不覺挪到了白虎的身後,手中黑紙扇一揚,一線銀光閃過,白虎後頸忽然一麻,整個栽倒在地,昏厥過去。

  “我很滿意,他赤手空拳便能一招打退我功夫還算不錯的屬下,若來日將他的重劍還給他,操控他出去對敵,那什麽墨門劍契根本不足為懼,白雲宗那石秋風老兒也會忌憚三分,不好痛下殺手。”羅老大笑道。

  “墨門劍契的那些人本就是小卒子,不足為懼,隻不過他們的首領,卻非等閑之輩,連我的功夫都不是他的對手。”江少右沉吟道。

  “江先生為何要與他比功夫呢,若用毒,誰又能奈何得了您呢?”

  “百草穀神醫百裏弈已被墨門劍契搶走,如今想必正在設法解我下的血毒,若真的解了……”江少右微微蹙眉,不再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江先生今日為何如此不自信,是發生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嗎?”羅老大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中,江少右自負甚至狂妄,從不會有任何愁緒。

  “我的預感向來很準,昨夜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最得意的一種毒,恐怕要被人給解了。”江少右衝羅老大笑笑。

  “比血毒還要厲害的毒?”

  “其實血毒並非殺人之毒,其原理類似於苗疆的蠱毒,是為操縱人的神識,令其為我所用。而我最得意的那毒,也是我的第一個作品,是為殺人於七步之內,令人五識俱喪、七竅流血、五髒六腑衰敗而亡。”

  人總是對於自己的第一個作品分外珍重,就像珍重自己第一次喜歡的人那樣。

  “這麽厲害的毒,還能被人給解了?”

  江少右苦笑著搖搖頭,“是否真的解了,我也不知曉,隻是有種預感,那人可能真的不會死,我有那種感覺。”

  羅老大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也不怎麽會安慰人,也從未安慰過任何人。

  “不過沒關係,就算解得了,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誰不是爹娘生肉骨做,我還不信真有人有通天的本事有銅筋鐵骨,能禁得起這毒對身體的重創。”江少右忽然冷笑一聲,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掉頭走了。

  羅老大正準備跟著離開,忽然看見了還在牆邊苟延殘喘的張琮,才將神思拉了回來。“張琮,你派人把這白虎給重新鎖起來,鐵索數量加兩倍,可不能讓他給逃了出去。”

  “是。”張琮壓抑著胸口翻騰的氣血,忍住右腿的劇痛,掙紮著半跪。

  羅老大提刀離開了暗室囚牢。

  張琮死死盯住羅老大遠去的背影,目光透出一絲決絕,雙拳緊握,咬牙切齒。

  “小七,你把你不舒服的具體感覺告訴言姑娘,她會對症治療,你也好得快些。”楚中天帶著言子清進屋,來看薛靖七。

  然而薛靖七卻毫無反應,閉著眼睛沉沉地睡著。

  “你不是說,她今日已依稀能聽見我們說話,還能看見一些嗎。”言子清看向楚中天。

  “她方才還跟我說話呢……”楚中天先是怔愣,又漸漸害怕起來,伸手輕輕拍著薛靖七的肩膀還有臉頰,後者都沒有任何反應,他心裏咯噔一聲,立刻看向言子清,“莫非又惡化了!”

  言子清不言,隻是給薛靖七把脈,過了良久,才道,“惡化倒沒有,就是情況不太穩定。畢竟餘毒未清幹淨,還滯留在體內,因此她也會時不時陷入昏迷。不必擔心,她會沒事的。”

  楚中天長長籲出一口氣,嚇出一身冷汗,待神色緩和了些,再次對言子清鞠躬拱手行禮,“那便辛苦言姑娘了。”

  “應該的,”言子清扶住了楚中天的手臂,搖了搖頭,“你去將阿卓姑娘喚進來,現在到了藥浴行針的時辰了。”

  楚中天點點頭,看了眼薛靖七,轉身跑了出去。

  熱氣氤氳,還是一如往日的藥浴,言子清同時給薛靖七行針,但今日的薛靖七,卻不似往日那樣木然毫無反應。

  汗水順著臉頰滑向下巴,滴落在水裏。

  阿卓發現此次薛靖七出了更多的汗,眉毛緊蹙,身體在微微發顫,似乎在強忍痛楚,與七年前很像,可是前幾日卻沒有這種情況,她不緊有些心疼。找過一塊幹淨的布巾給她擦去頭上臉上的汗,更是感受到薛靖七整個人都在抖,甚至說微微抽搐,臉上沒有什麽血色,她不禁有些害怕了。

  “她這是怎麽了,為何反應如此激烈,前幾日還沒有的……”阿卓輕聲問道。

  言子清正聚精會神行針,在換穴位的間隙,答道,“因為她五識恢複了一些,所以痛覺也恢複了,這藥浴泄毒的過程,本就會難受,她的反應越明顯,越說明這藥浴起效用了。”

  薛靖七緩緩睜開了眼睛,卻感受到天地倒置的暈眩,頭痛欲裂,胸悶惡心,難受得緊,又閉上了眼睛,卻也不得緩解。她仿佛又回到了七步散初發作的那一刻,暈眩得不敢睜開眼睛,雙眼刺痛得想要流淚,雙耳嗡鳴聲不覺,像是有金屬在耳內摩擦,喉嚨也痛得厲害,五髒六腑更是痛如刀絞,疼得想要喊出聲,喉嚨的刺痛卻讓她又發不出聲音來。

  她此刻隻希望自己暈過去,不要恢複意識,那便感覺不到這些痛楚。但是她又沒有辦法控製。

  薛靖七搭在木桶邊沿的手忽然下意識地用力扣住了桶沿,似乎如此能減輕無處排遣的苦痛。

  言子清卻微微蹙了下眉,抬眼看向薛靖七,溫涼的左手抓住了薛靖七在用力的手,沉聲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但你若發力使肌肉緊張,下針時也會痛的,那樣你會更痛。鬆手,放鬆,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薛靖七隱約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聽不真切,淡淡的,有些清冷,有些遙遠,但卻讓人莫名的安心。她是誰,是……小天提起的那個……言姑娘麽。

  她聽話地鬆了手上的勁兒,感覺到手臂有酸麻的刺痛感,像被蟲子叮了一下。

  “阿靖……”阿卓見到言子清對薛靖七說話,並且後者有了反應,心跳漏了一拍,急忙繞到言子清對麵,薛靖七的一側,望著她的眉眼,輕聲道,“你真的能看見、聽見一些了麽!”

  薛靖七聽見阿卓的聲音,強撐著睜開眼來,氤氳的霧氣讓本就模糊的人影變得更加模糊,但她能看到,阿卓就在那裏。

  她此刻說不出話來,也不能動,隻是望著好友的輪廓,極輕的點了一下頭。

  阿卓抬起手臂迅速擦了一下眼睛,望著薛靖七遲遲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將千言萬語咽了回去,伸手輕輕蓋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