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醫之徒言子清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3      字數:3147
  “他們是來找師父的……哦!我馬上就拿來!”被喚作小九的小藥童叫了一聲,立刻跑去院子角落曬藥材的木架旁,踮起腳來將手中的一簸箕草藥放到了架子最上麵,又從下麵抓了幾把草藥,用紙包好,輕快地跑回了屋子。

  薛遠三人麵麵相覷。

  屋內傳來了虛弱的說話聲,“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咳咳……在下身上也沒有多少銀子,也不知付不付得起診金……在下……咳咳……”

  “無妨,我不收診金,百草穀的規矩想必你是知道的,隻要來日遵守承諾,便可。”那清冷的聲音再次不緊不慢響起。

  百草穀的規矩?

  楚中天和阿卓齊齊看向薛遠,後者搖了搖頭,百草穀什麽時候還多了規矩,他可不知道。

  簾子被掀開,一個麵色蒼白衣袍上沾滿血汙的高瘦男子一手捏著紙包一手掩住嘴邊輕聲咳嗽地走了出來,抬眼看見愣在原地的幾人,目光停留了一瞬便移走,步履艱難地從他們身側經過,去覓出穀的路。

  在簾子被掀開、落下的一瞬間,楚中天依稀看見屋內似乎坐著一白衣的姑娘,被籠罩在氤氳的霧氣中,看不真切。

  “姑娘,可否救我家小七一命!”楚中天不敢擅自闖入屋子,怕惹惱了那似乎性子有些冷淡的姑娘,隻是站在門前隔著簾子朝屋內喊道。

  “你們進來吧。”那姑娘頓了頓,道。

  楚中天背著薛靖七率先衝了進去,薛遠與阿卓隨後跟上。

  一進屋子,楚中天先是愣了一瞬,這屋子裏麵非常寬敞,全是沒有漆飾的鬆木建構,白棉紙糊的門窗,自然簡單,看起來都不像是長期住人之地。木質地板一塵不染,架起在半尺高的骨架上,不受地氣,幹爽得很。還有一扇朝向湖麵的大窗,推開來,外麵就是竹林,然後是一望無際的湖水。百草穀從裏到外,都像是脫了凡俗。他回過神來,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轉過頭去,看見了坐在案前正低頭執筆在紙上寫著什麽的那個姑娘。

  “姑娘……”楚中天剛想說些什麽,卻不由得再次怔住。

  那素白衣裳的姑娘擱筆抬起眼來,與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看了楚中天一眼,又將目光移向他背上的那人,伸手指了下身後的那張床榻,示意他把人放過去。

  然而楚中天卻挪不開自己的目光,也挪不開自己的腳步。怔了一瞬後,他急忙移開目光,耳根有些微微發燙,輕手輕腳地過去將薛靖七放在床榻上躺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可是在和她對視的那一瞬間,他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他慌亂。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薛遠與阿卓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那白衣的姑娘已經伸手探上了薛靖七手腕的脈門,過了片刻,微微蹙起眉,抬頭看了眼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三人,收回手,醞釀了片刻,淡淡道,“這人我救不了。”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楚中天心裏咯噔一聲,顫聲道。

  “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亂來。這種情況我從未見過,也想不出該如何醫治,若出了差錯,反而會立刻害死他。”白衣姑娘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可是這是最後一天了!最後一天……若你不試著救她,她撐不到太陽落山的……”楚中天鼻子一酸,聲音已經開始哽咽,“我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所有……幾夜未眠,日夜兼程趕到這裏隻為找到百裏前輩救她……誰知道百裏前輩卻……姑娘,求你出手試試看,若還是沒辦法,那就是小七的命了……我們也不會怪你的,隻會感激你!”

  “姑娘,小天說的沒錯,你大膽一試,什麽都不必顧慮。”薛遠眼睛微微發紅,笑道。

  阿卓連連點頭,誠懇地望著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的神情有些動容,不再是之前那波瀾不驚的淡漠樣子。

  “言師姐,小九相信你,你就試試嘛,你的醫術可是穀裏僅次於師父的。”一直坐在角落揀著藥材的小藥童也忍不住出聲。

  聽到小九的話,三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好,我盡力一試。”白衣姑娘微不可聞輕歎一聲,對三人道。

  楚中天三人立刻有了笑容,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白衣姑娘注視著薛靖七靜默片刻,伸手便要去解她的衣帶,薛遠悄無聲息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屋子,楚中天忽然大叫一聲,“慢!”她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卻啞然,說不出話來,不知自己為何會下意識阻止她解小七的衣服,明明她是姑娘。

  “我,我回避。”楚中天臉有些發燙,立刻轉身出了屋子。

  白衣姑娘解開薛靖七的衣帶,拉開她的衣襟後,見到了她束胸的白布,不由得怔住,這才明白了方才楚中天的窘迫為何。原來這人竟是姑娘,她起初見其身材高挑,男子穿著,眉間英氣十足,竟沒想到她會是女扮男裝。

  “小九,你也出去。”白衣姑娘忽然道。

  “啊?為什麽……”小藥童有些愣住,他從來都是在一旁幫忙的,怎麽這回竟要他出去。

  白衣姑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一溜煙跑了出去,再不敢廢話。

  “我……我要不要出去……”阿卓見到這情形,咋舌道。

  “你留下來幫我吧。”白衣姑娘見到阿卓呆萌的樣子,微微一笑,輕聲道。

  “哦,好。”阿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薛遠、楚中天、小九三個人整齊地坐在門外的石階上,神情各異。

  “小九,你大名叫什麽?”楚中天覺得有必要調節一下氣氛。

  “我不知道,師父把我撿回來後,就叫我小九了,沒給我起過別的名字。”小藥童托著下巴望著遠處道。

  “……這樣。”楚中天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隨便問個問題都能戳到人家痛處。

  “你師姐……大名是什麽呀?”楚中天尷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裝作極其自然地問道。

  “你幹嘛要知道人家的名字。”薛遠斜眼看向楚中天。

  “總、總要有個稱呼嘛!”楚中天義正辭嚴道。

  “我師姐叫言子清,人如其名,方才你也見識到了。”小藥童嘿嘿一笑。

  楚中天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屋內,言子清有些發怔。一個姑娘家竟然身上有這麽多傷,有的傷口還沒有痊愈,是新傷。她微微歎息,若這姑娘的命能保住,她順帶幫她把其他的傷也都給治了吧。

  她凝神向薛靖七心口位置看去,其周圍有一團黑氣隱隱伏在血脈裏,看樣子毒素已經逼近心脈,再耽誤些時辰就回天乏術,半點辦法都無了。

  一直沉默著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阿卓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幾日薛靖七不曾解衣,他們誰都不知道那毒性竟然已經……她也不敢出聲打擾言子清,生怕斷送知己好友的最後生機。

  言子清轉身迅速解開牛皮針囊,在楓木案上攤開,九種形製不同的數十根長針密密麻麻現了出來。她抽出一根火箸鐵材質的粗長火針,在盛滿麻油的燈盞裏滾了下火針,讓其塗滿麻油,左手以燈草二七莖點燈,將火針橫在燈焰處灼燒,直至火針由黃銅色變為赤色。

  “把她的衣袖都挽起來。”言子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火針,忽然道。

  阿卓會意,急忙去挽起薛靖七的衣袖至肩膀處。

  言子清轉過身來,左手在薛靖七左側心口周圍摸準了穴位,右手精準下針,太深則傷經絡,太淺則不能去毒,下針要下在消息得中處。灼燙的火針刺入心口周圍薄弱的穴位,薛靖七無意識地身子猛的一顫,阿卓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看向言子清。後者神情沒有任何波瀾,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左手以兩指夾持住針身,右手穩穩地緩慢撚動火針,過了幾個彈指的工夫,方才將火針拔了出來。

  接下來,言子清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有條不紊地在薛靖七身上三十六處腧穴下針,迎著經氣所來的方向,用泄法奪其所餘,使邪氣由實轉虛。下過針的地方,都有發黑的淤血從針孔緩緩滲出。言子清雖然一直保持鎮靜,但也鼻尖冒汗,神經緊繃,卻顧不得去擦頭上的汗。心脈和五髒六腑的位置通常是不適合用火針療法的,因其太過薄弱,而火針的力量又強過尋常銀針、金針,下針時一有偏差,非但無法泄毒,還會重傷其經絡,令其永遠癱瘓。但薛靖七這種情況,不用火針,根本救不了。

  她雖然也沒把握救活薛靖七,但總是不想把她害死的。

  以火針泄三十六處腧穴的邪氣後,又以三寸六分長的毫針補十二原穴的正氣,疏散掉薛靖七五髒六腑的毒氣,又補盈其正氣以防髒腑受創後迅速衰敗,言子清一連施針兩個時辰,中途未敢停歇休憩,當拔出最後一根毫針時,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將毫針插回針囊,方才抬手擦了下頭上的汗。

  她用此法護住其心脈髒腑,希望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