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皓不知道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是否想清楚了什麽，直到很晚，他才回了客棧。一進屋子，卻怔住，陸夕顏已經躺在了床上，地上夥計的屍身也不見了，血跡似乎也被人清理過，空空蕩蕩，隻有一盞燈在那裏靜悄悄地燃著，似乎驅走了先前所有的殺氣與血腥氣，連心都似乎有些靜了下來。

  他轉身出門，走到隔壁屋子門前，見到裏麵亮著燈，卻無人說話，愣了愣，最後還是推門進去。

  他看到有三人躺在床上，唐川穀與青龍一直帶著的那個姑娘在一張床上，白小生自己在另一張床上，桌上放著一壺酒，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彌漫著藥香。同樣燃著一盞燈，青龍正坐在桌旁盯著燈內的火焰看，不聲不響的。他推門進去，青龍正好轉過臉來，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

  “你這麽做，圖什麽。”司徒皓就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去，淡淡道。

  “你覺得我圖什麽？”青龍伸手撐住下巴，笑吟吟道。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樣做，我們就會感激你，把你當朋友。”司徒皓的聲音並沒有任何波瀾。

  “然後呢？”青龍依舊笑著。

  “以後若有我們正派子弟再想為難你，我們可以幫你解圍，還你人情。”司徒皓的聲音依舊沒有什麽情緒起伏，但他唇邊卻有一絲輕蔑的笑意漾了出來。

  “聽起來不錯的樣子。”青龍輕笑出聲，裝模作樣地點點頭。

  “可惜你錯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感激你是一回事，做不做朋友，還不還人情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要以為自己打得一手好算盤，我們就會上鉤。”司徒皓冷笑著，盯著青龍，想要在他臉上看出一絲尷尬甚至不悅的神情。

  “可惜你也錯了。”青龍非但沒有不開心，甚至笑容更加明朗。

  司徒皓有些怔住。

  “我若說我什麽都不圖，可能你不會信。那讓我想想我圖的究竟是什麽……哦，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喜歡白兄弟和唐姑娘吧，也沒想過做朋友什麽的，就是不忍心看他們丟了性命。”青龍垂下眼睛，說著說著似乎有些困意的樣子。

  司徒皓的神情有些詫異。

  “怎麽，不相信啊？其實我這個人做事全憑好惡，不論是救人還是殺人。司徒小子，若快丟了性命躺在那裏的是你，說不定我真的不會救，就在你麵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青龍打了個哈欠。

  “你……”司徒皓有些惱怒了。

  “因為我不是農夫，也不是東郭先生，我隻是我。”青龍伸了個懶腰。

  “你聽著。這次你救了我師弟和唐姑娘的事，我司徒皓謝謝你。但下次我們再遇見，依舊是敵人，我們彼此都不必留情麵。”司徒皓強壓怒氣，一字一頓道，說罷便要關門轉身離去。

  青龍幽幽補了一句，“我們下次見可能就是明天早上，怎麽，明早想一決生死麽？”

  司徒皓身子一僵，重重關上門，回了隔壁。

  青龍百無聊賴地轉回頭，繼續盯著燈罩裏微微搖晃的火焰，撐著下巴。

  “咳咳……司徒心不壞，就是脾氣衝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唐川穀掙紮著坐起，輕聲對青龍說道。

  青龍忽然笑了起來，“我沒有放在心上，我若連這點事都耿耿於懷，那我早就被氣死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了。”

  “唐姑娘，你起來作甚，現在挺安全的，躺著多休息會兒吧。”青龍見到唐川穀竟然要穿靴子下床，不由得有些驚訝，勸說道。

  “我好多了，我沒事……”唐川穀微微彎下腰去拿靴子，傷口開裂，她吃痛一聲，捂住腰部，又差點躺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看看白兄弟，你擔心他醒不過來。”青龍笑道。

  唐川穀身子一僵，耳根有些發熱，一動不動靠在床頭，也不知該說什麽。

  青龍忽然起身，走到白小生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叫道，“嘿，醒醒，你再不醒，有人要以為你死了。”

  唐川穀沒料到青龍此舉，吃了一驚，想要阻攔，卻已是晚了。

  然而讓她更吃驚的是，白小生竟然真的被青龍給拍醒了。

  白小生吃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青龍笑嘻嘻的臉，他嚇了一跳。

  “我……沒死？”白小生啞著嗓子顫聲道。

  “誰說的，我們都死了，這裏是陰曹地府。”青龍忽然陰沉著臉陰森森地笑道。

  “啊？！”白小生被忽然變臉的青龍給嚇到，掙紮著用胳膊撐起身子坐起，腰部卻是劇痛，一臉肉疼地捂著腰部躺了回去。

  青龍忽然開始大笑，笑到快要哭了。

  “你倆……腰疼躺下去的神情與姿勢都一模一樣，真的是……從沒見過受傷都能受成一樣的，你們這對活寶啊……”青龍回到桌子旁坐下。

  “聽說你英雄救美舉劍自戕，我以為你膽子大得很，卻不知方才竟然還能騙到你，哎。”青龍再次伸手撐起下巴。

  今晚的他似乎特別懶，懶得連腦袋都無法獨自撐起。許是前些日子在刀尖上行走太過累了，現下鬆懈了不少。

  “川穀她……怎麽樣了？”白小生問道。

  “其實她傷得不比你輕，但她卻一直醒著，都沒敢閉目好好睡一覺，就是因為擔心你，怕你真的就這麽死了。”青龍笑著看向唐川穀，誰知後者卻不知何時又躺了回去，甚至還把腦袋轉向了裏麵一側，一點反應都沒，似乎已經睡了。

  青龍再次抿唇一笑，果然女孩子是會害羞的，裝睡？

  白小生聞言臉有些發燙，也不再好意思說什麽話，雙眼瞪著天花板，直直的。

  “她好像現在睡過去了。”青龍笑道。

  “嗯。”白小生表示自己聽到了。

  “嗯是什麽意思？”青龍不依不饒想要調戲這二人。

  “……”白小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白兄弟，你是不是喜歡上唐姑娘了。”青龍一本正經道。

  “你胡說什麽……！”白小生漲紅了臉，卻又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吵醒唐川穀，讓她聽見。

  青龍有意無意瞥了眼唐川穀的方向，繼續看著白小生笑道，“若不是在意一個人，怎會奮不顧身，以命換命。”

  “我，我是因為……因為我，因為我答應過她，會保護好她，我欠她一條命的。師父經常教導我們，君子重然諾，至死不相負。”白小生尷尬地語無倫次，到最後總算把舌頭給捋直了，卻不知他早已耳根滾燙。

  “……”白小生發現青龍竟然沒聲，於是奇怪地轉頭去看，正好對上了他曖昧揶揄的目光，身子一震急忙轉回頭去，皺起好看的眉毛。

  “哎，行吧。也不知道唐姑娘聽見你這番解釋，是會歡喜還是難過。”青龍歎道。

  唐川穀緊閉雙眼裝作什麽都聽不到，但白小生那些話還是不自覺地進了她的心，她心裏的滋味也怪怪的，說不出歡喜還是難過。

  她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燙，幸虧是轉過頭去的，他人看不見。

  “你不要再打趣我了，這種事不好這樣開玩笑的，讓川穀聽見了會生氣的。”白小生悶聲道。

  “那我問你，若唐姑娘沒有要求你保護她，也沒有救過你，那她有危險，你會不會舍身相救？”青龍眼睛又亮了起來。

  “當然會！……”白小生條件反射似的張口便道。

  “這回不是君子重諾了，是君子好逑吧。”青龍嘿嘿一笑。

  “什麽君子好逑，我聽不懂。”白小生臉又是一熱，也學唐川穀將頭轉向裏側，不想聽也不想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你們飽讀詩書，該不會聽不懂這個吧。”青龍一本正經道。

  “她，她哪裏淑女了。”白小生結結巴巴反駁道。

  唐川穀聞言卻忍不住暗自捏緊了拳頭，方才的窘迫也一掃而光。

  “哦對，窈窕淑女是你，君子好逑是她。”青龍搖頭晃腦道。

  “你能不能閉嘴！”

  “你能不能閉嘴！”

  白小生與唐川穀竟然同時轉過身來衝青龍氣勢洶洶罵道。

  青龍挑了下眉毛，左看看，右看看。

  空氣再次凝結，沉默，又是沉默。

  白小生與唐川穀麵麵相覷，忽的同時轉過身去，恨不得掐死自己。

  “哎，要是那個司徒小子能像你倆一樣有趣該多好，整天板著臉冷冰冰也不嫌累，你們說是不是？”青龍笑出聲道。

  這回白小生和唐川穀都絕對不會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