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以己之命守一諾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3      字數:4548
  “容少,怎麽看不到那妖女了,該不會已經進了客棧找來了吧。”一瘸一拐的夏侯淵此刻正弓著身子在客棧最頂的天台處往外麵悄悄張望,隻能看到在驛站門口守著的良山,翕二娘那襲紅衣不久前還在外麵晃,此刻已經沒了蹤影。

  “我們在這裏躲著也不是辦法,”容塵微微皺起眉來打量著四周,並無合適的遮蔽物可供藏身,他想起唐川穀借劍給他的大義凜然,心裏忽然有些不好受,覺得自己沒有當好這個領頭人,歎道,“事已至此,或許我們不該這樣躲著,應該迎戰,主動出擊,也圖個痛快。”

  “援兵應該很快就會到了,你不要這麽早就灰心嘛。”夏侯淵以為容塵是覺得等不到援兵,早死晚死都一樣,所以才說出這種話來,於是舔了舔幹裂的唇,撐出一個笑臉來,安慰道。

  “恐怕來了也是於事無補,你也見識過翕二娘那詭異的鈴鐺,鈴鐺一響,所有人都會喪失戰鬥力,成為待宰羔羊。他們來了也是送死。”容塵眸子一暗,握緊了劍柄。

  “……”夏侯淵噤聲了半晌,忽然眼睛亮亮地看向容塵,“你劍術差不多能和她打成平手,能不能想辦法用劍挑斷她腰間的鈴鐺,毀掉它!沒有了這個顧慮,我們所有人一齊上,難道還一點勝算都沒有嗎!”

  容塵神色變得有些尷尬,“誰說我差不多能和她打成平手……在落日客棧,她一直在讓我,沒有用全力。我一人沒有很大信心,若司徒皓和青龍能助拳,說不定還有點希望……”

  夏侯淵聽到司徒皓和青龍的名字,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悶聲不再說話。

  “你手中無劍,腿又受了傷,我若不近身保護,恐怕你命不久矣。”容塵撇了撇嘴。

  “……”夏侯淵神色更加赧然。

  “我們想辦法引開良山,製造混亂,把翕二娘的注意力也吸引過來,這樣或許剩下四個人能有脫身機會。”容塵忽然扳住夏侯淵的肩膀。

  “什麽?那我們兩個怎麽辦,就去送死麽!”夏侯淵忽然急了,紅了雙眼,反駁道。

  “若馬夠快,運氣夠好,說不定我們就直接逃出去了。”容塵用力按住夏侯淵,凝視著他的雙眼,沉聲道。

  “那我們要怎麽做。”夏侯淵眨了幾下眼睛,顫聲問道。

  “從那邊跳下去,繞到馬廄去,放出所有的馬,我們兩個搶兩匹馬來,衝向驛站外,若有人追,我們就撒銀票,他們定會去搶銀票,那個時候一片混亂,良山未必攔得住我們,而客棧裏搜人的翕二娘也會被吸引了注意力,跑出來追我們,若司徒皓他們夠聰明,應該能夠抓得住時機趁亂奪馬逃走。”容塵低聲快速解釋道。

  夏侯淵愣了愣,反應過來自己有直接逃出去的機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連連點頭,眼睛中也有了光亮。

  躲在衣櫃中透過縫隙觀察外麵的司徒皓忽然聽到腳步聲,有人推門進來,心一緊,調整了下握劍的姿勢,隨時發起攻擊。

  進門的竟然是白小生和唐川穀,二人躡手躡腳地進來,還輕聲問了句,“司徒師兄你在這間屋子裏麽?”

  司徒皓愣住,不知道二人在做什麽,隻是輕聲“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

  白小生與唐川穀互相一點頭,一人持劍閃身躲到衣櫃後的間隔,一人飛身躍上了高高的房梁,趴在梁上,用袖箭對準房門的方向。

  司徒皓明白了二人的用意。若翕二娘進門,三人從不同角度偷襲,能夠占得先機,總好過一個一個的與其單打獨鬥,漸次丟了性命。

  門口腳步聲再次出現,這次應該是翕二娘了,三人心中暗道。

  “哎?怎麽沒有人,明明他們是這兩個房間啊,姑娘,會不會你的朋友們先行離開了啊。”響起的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聽說話語氣似乎是夥計。

  夥計推門進來的時候,唐川穀差點手抖發射了袖箭,她屏息凝視,發現夥計身後站著翕二娘,正麵帶笑意打量著這個房間。唐川穀有些鬱悶,翕二娘站的方位,在夥計的側後方,她此刻若射出梅花袖箭,定會誤傷夥計。這妖女果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這位小哥,我猜我的朋友們在和我玩捉迷藏呢,能不能煩請你幫我找找,比如,這個衣櫃。”翕二娘笑吟吟對夥計說道,夥計臉一紅,見到美人衝自己笑,樂嗬地急忙過去開櫃門。

  糟了。

  司徒皓握劍的手心出了汗,他從縫隙看到那個夥計準備過來開櫃門,他又不能出劍攻擊他,但若櫃門一開,翕二娘便立刻發現了他和夕顏,失了先機,就難辦了。

  怎麽辦。

  躲在衣櫃後麵的白小生和梁上的唐川穀都鼻尖冒汗,在心裏做著激烈的鬥爭。

  唐川穀目不轉睛地盯著翕二娘和夥計,計算著袖箭射出的角度和範圍,準備在夥計打開櫃門的那瞬間,攻擊翕二娘。

  翕二娘亦步亦趨跟在夥計身旁,手在袖中暗自握緊了“飲血”。

  夥計伸手打開了櫃門,忽然一柄長劍迅疾刺出,擦著他的腰間而過,直指翕二娘的腰際。夥計驚呼一聲,臉色變得刷白,翕二娘“飲血”竄出衣袖纏住司徒皓攻來的長劍向左一帶,拉偏劍勢,躲過了一劍。耳旁風聲響起,她唇角一勾左手拉住夥計的衣領向自己身前一拽,五枚袖箭呈梅花瓣狀旋轉飛來,有三枚刺中了夥計的胸膛,兩枚被她拂袖打偏。誰知剩下那兩枚袖箭竟然在被打落的瞬間又分別從中分裂飛出五枚更袖珍的小箭,綻放出更小的梅花來,撲向翕二娘的麵門與胸口。翕二娘變了臉色,她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暗器,鬆開司徒皓的長劍迅速揮舞“飲血”去擋,打落一地袖珍小短箭,卻還是被一枚短箭劃傷了臉,留下一道細長淺淺的血痕。

  夥計倒地而亡,唐川穀瞳孔一縮,暗自痛心,又害死了無辜的人。

  司徒皓瞅準時機再次出劍,白小生也現身出劍,兩人同用相知劍法,雖也無什麽默契,但卻好過了先前容塵與司徒皓互相掣肘的合作,翕二娘揮舞“飲血”與二人激戰在一起。

  翕二娘發現了躲在梁上用袖箭偷襲的唐川穀,怒極反笑,“死丫頭竟敢傷我的臉,二娘先來要了你的小命!”翕二娘身形忽然移除幾步開外,司徒皓和白小生的劍撲了個空,她手中“飲血”似毒蛇般變長迅速竄向梁上唐川穀的脖頸,後者一驚被逼翻身下了房梁,誰知那“飲血”竟然還能變長,攀上房梁後又順勢竄下來,隨著唐川穀一起落了地,似有靈性般趁唐川穀反應不來,卷住了她的左手腕,用力一拉,那鐵刃迅速收緊,唐川穀低聲吃痛一聲,左手腕鮮血淋漓,她心知翕二娘此舉是逼她不能再發袖箭。

  白小生大驚,不顧劍法飛身直刺翕二娘的後心,逼她鬆開唐川穀。翕二娘卻鬆了劍柄,“飲血”似蛇般流動自行在梁上繞了下來,她向前俯身躲過了白小生那一劍,伸手抓住了“飲血”的劍柄,用力一甩,唐川穀被拋了過去,白小生接住她,兩個人摔落在地。司徒皓緊跟著使出“相知在玄契,莫訝八行疏”,長劍畫圓,身形於半空中旋轉,身影從八個方位包圍了翕二娘,縱橫交錯攻向她周身要害。

  白小生心疼地迅速撕下衣袍布條給唐川穀的左手腕包紮止血,後者疼地滿頭大汗,左手不住顫抖。

  “川穀你快逃,這裏我和司徒皓拖住她,你快離開這裏!”白小生紅著眼睛扶起唐川穀將其往屋外推去,不能單手發射袖箭,此刻的她基本喪失戰鬥力,翕二娘又盯上了她,若不趕緊逃走,恐怕真的要命喪於此。

  翕二娘身形極快,化作虛影,竟躲過了司徒皓接連刺出的八劍,目光卻始終鎖定在唐川穀身上,神情陰鷙,不再笑靨如花。她最看重的便是她的容貌,雖然此刻戴著人皮麵具,傷痕又不深,但那種痛,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被傷到了,她本來不那麽著急殺他們,但此刻她對唐川穀是真的動了殺意。

  外頭忽然喧鬧起來,馬蹄聲,馬嘶聲,腳步聲,人的喊聲,兵刃交加聲,亂作一團,白小生向外扭頭一看,遠遠看見好多馬都被放了出來,在驛站到處跑,好多人都在搶什麽東西似的,心裏忽然一喜,抓住唐川穀的右手,向門外奔去,“川穀,你快去趁亂搶匹馬逃走!估計是容塵他們製造出來的混亂!”

  唐川穀還未來得及說話,翕二娘眸色一暗,不顧司徒皓劈來的那一劍傷了自己的胳膊,“飲血”再次飛出圈住了唐川穀的腰,用盡全力向後一拽,唐川穀猝不及防腰部再次受創,沒有掙紮的力氣,直接被拽到了翕二娘的身前,而後者手中“飲血”未鬆,另一隻手卻捏住了她的下頜,逼她扭過頭來看她臉上那道血痕。

  “川穀!妖女你放開她!”白小生見到唐川穀竟然又被翕二娘製住,又急又怒,大喝一聲再次撲向翕二娘。

  翕二娘收緊“飲血”,將唐川穀擋在身前,衝攻來的司徒皓與白小生冷笑道,“怎麽!你們想在這丫頭身上刺上幾個窟窿麽!”

  “你別亂來!”白小生和司徒皓堪堪收劍,與翕二娘僵持著,怕她直接捏碎唐川穀的喉嚨。

  唐川穀腰間的鮮血染紅了深藍的衣衫,滴落在地上,她痛得已經不敢用力呼吸,冷汗浸了一身。她皺緊了眉,咬碎牙齒,顫抖的左手吃力地挪向右手臂的袖箭,想要反抗。

  翕二娘注意到了唐川穀的小動作,右手更加用力,唐川穀痛呼一聲,右手不顧“飲血”鐵刃的鋒利,直接抓向腰間的利刃。鮮血已經流了一地,她的臉色也更加蒼白,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你放了她!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白小生眼睛通紅,已經快要急出眼淚來,衝翕二娘大喝道。

  “二娘還沒有玩得盡興,本不想那麽早的就殺掉你們。但這丫頭竟然敢弄傷二娘的臉,二娘也隻好先要了她的命,來作為補償。”二娘說著左手就捏住了唐川穀的喉嚨,作勢就要收緊。

  “你要殺殺我!我求你放過她!”白小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麵。

  “白小生!”司徒皓大驚,他怎麽能對敵人下跪,難道求她,她就能心軟放人麽!

  唐川穀麵露震驚之色,但此刻她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也說不出話來。翕二娘倒是一挑眉毛,笑道,“怎麽,你喜歡這丫頭?”

  “我用我的命來換她,行不行!我求你……”白小生並沒有直麵回答翕二娘的問題。

  翕二娘笑道,“行,你若現在就舉劍自戕,我答應你放了她。”

  “你說話作數麽!”白小生瞪著翕二娘。

  “作數。”翕二娘鬆開唐川穀的喉嚨,表示自己會守約。

  “好。”白小生慘然笑笑,倒轉劍柄,舉起劍來。

  “白小生你瘋了!你,這算什麽!你真的信……她的鬼話!”唐川穀劇烈掙紮著,紅了眼眶,衝白小生罵道,然而翕二娘又扼住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

  “白小生她在耍你!”司徒皓見到白小生真的要自裁,一劍砍過去打掉他的劍,誰知白小生不要命地又去抓起劍來,不管不顧便一劍刺向自己的腰間,鮮血迸濺一地,他吐出一口血來,強撐著不倒下,死死瞪著翕二娘。

  唐川穀心神俱震,大腦一片空白,腰間和左手的傷似乎都不痛了,她隻覺得有一個地方更痛,痛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

  是心痛。

  翕二娘似乎是有些意外,挑了下眉,笑著鬆開唐川穀。失了束縛的唐川穀一下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伸手捂著腰間緩緩流出的鮮血,不敢置信地望著白小生,啞著嗓子道,“為什麽……”

  白小生見到翕二娘真的守約,放了唐川穀,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身子一歪倒在床邊倚著,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我答應過你……我會保護你……可惜我,功夫太差……隻能用這種可笑的方式,來,來……”

  唐川穀落下淚來,無聲地抽噎著。

  司徒皓被這一幕驚得傻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後知後覺地再次握緊了長劍,想要為師弟報仇。

  翕二娘轉頭看向司徒皓,冷笑道,“還想做無謂的犧牲麽。你們的夥伴已經拋下你們逃走了,我真替你們覺得可悲。”

  司徒皓聞言一震,怒道,“你胡說!他們不會這麽做的!”

  “你以為他們隻是製造混亂為你們逃跑爭取機會麽。他們早就趁機奪馬逃出驛站了。不然為何遲遲不回來幫你們,嗯?”

  翕二娘的每個字似鐵釘般釘入了司徒皓的心中,他心中生寒,不得不承認翕二娘的話有道理。容塵和夏侯淵,真的拋下他們自己逃走了。

  見到司徒皓的神情,翕二娘滿意地笑笑,能讓罡氣盟的人心生隔閡四分五裂,也是她的目的之一。“你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好玩兒了,我幫你們去追回他們兩個,怎麽樣?”

  司徒皓仿佛沒聽到她說話似的。

  翕二娘一拂衣袖,從窗戶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