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昔日兄弟今陌路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3      字數:3275
  “什麽聲音,是附近的同道出事求援?”一個濃眉大眼的粗獷漢子一掀被子坐起身來,揉著惺忪的睡眼,手腳麻利地套著黑色長靴,抬頭向門口張望。

  有一清瘦的漢子身著白色中衣站在門口望著還未亮天的夜空,聽見同伴的疑問,轉過身來點點頭,眉頭微微蹙著,“從西邊來的,看方位好像是武安驛那邊,我們先把消息傳回總部,再派人去支援。”說罷,走回床前抓起外衣就要出門,粗獷漢子急急披了衣服跟了上去,兩人穿過幾條小徑,來到斜對角的一個小樓。

  “我們這邊有多少弟兄,人手夠麽?”濃眉大眼的漢子問。

  那清瘦的漢子在桌上攤開一張紙條,用毛筆沾了墨草草寫了一行字,卷起來塞進一個細竹筒裏用草繩綁緊了,拉開牆麵一個類似藥堂盛放草藥的抽屜匣,將竹筒扔了進去,用力向內一推,陷了進去,隻聞得哢嗒一聲,是竹筒向下掉入機關道中,由盟內其他弟兄負責傳信回總部。

  “身手不錯的,加上你我,有六個。但是我們不能全部出動,這裏還需要人守著,位置也不能暴露。所以滿打滿算,最多派出四人支援。”

  “啊,四個人夠麽。半個月前有滅魂的線索從我們這邊傳信回揚州總部,現在這個時候在西邊有我們的人出了事,我估摸著應該就是去找滅魂的那幫人。這任務如此重要,一定派了不少好手去,他們那麽多好手都能被迫求援,敵人一定很強大,我們就四個人去,會不會……”濃眉大眼的漢子咽了口唾沫,憋了癟嘴,沒好意思再說下去。

  清瘦的漢子聞言一頓,微微歎息,“那也沒辦法。所以隻能傳信給總部,讓盟主來調派人手增援。我們最重要的職責是秘密傳信,本末不能倒置。希望他們能多撐些時日吧。”

  “那我現在就去找他們四個。”濃眉大眼的漢子撓了撓頭,轉身離開小樓。

  揚州天將明,一夜未眠的楚立坐在書房內打開細長的紙卷,明明滅滅的燭火映得他的神情也莫測起來。他伸手捏了捏鼻梁,而後站起身來走出了屋子。

  罡氣盟門外傳來馬蹄聲,風塵仆仆的薛遠與楚中天跳下馬來,將韁繩直接塞給門口的護衛,急匆匆向薛靖七的屋子走去。

  正要來薛靖七的屋子找易劍臣的楚立,與薛遠父子二人就這樣碰見了。

  楚中天停下腳步,愣了愣,對楚立行禮。然而楚立卻沒有反應,隻是神情動容地看著薛遠,看著二十年未見的昔日拜把子兄弟。

  楚立一身玄色長袍外罩赤色流雲紋無袖披肩,胡須被修剪地整整齊齊,接近不惑之年卻依舊神采奕奕,氣勢長存,而薛遠,卻有些不修邊幅,天青色的棉布長袍已經被洗得有些發白,頭發也隻是用木簪隨意地束起,猶有幾縷發絲肆意落下隨風飄動,青色的胡茬也任性地藏在下巴周圍,腰間係著一個皮質酒壺,整個人身上有濃烈的酒氣,楚立站在他對麵,好像都隱隱有些醉意。

  薛遠卻隻是瞥了楚立一眼,便挪開了目光,看向空處,神情沒有半分波瀾。

  “薛四弟,二十年了,我們都老了。”楚立眉眼一彎,抿唇一笑。

  “我老了。你沒老,還和當年一樣,一模一樣。”薛遠將目光挪回楚立身上,劍眉一挑,笑道。

  感覺到薛遠的笑意中藏著隱隱的恨意,楚立微微苦笑,“這二十年來,你過得應該不錯,成了家,有這麽好的兒子,這麽好的徒弟,我都有些羨慕。”

  “你羨慕我?”薛遠忽然咧開嘴無聲地發笑,緊緊盯著楚立,又倏地轉過頭去,“不和你瞎扯了,我來是為了帶我徒兒去求醫的,時間金貴,有什麽想說的,下次有時間再敘吧。”說著,就拍了拍楚中天的肩膀,示意他趕緊帶路,不必再理會楚立。

  楚中天莫名地在他們二人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息,正愣神間,被薛遠給拍了下,急忙回過神來,對楚立點頭示意,便帶著薛遠朝薛靖七的屋子去。然而楚立也跟著過來,薛遠看也不看,問道,“你幹嘛也跟過來。”

  “我正要找劍臣那孩子有事。”楚立說。

  薛遠不再說話。

  “是二弟的孩子。”楚立靜默了片刻,道。

  薛遠神情起了波瀾。

  “可惜二弟已經不在了,我們四個再也湊不齊了。”楚立傷感道。

  薛遠驚異地看了楚立一眼。他隱居二十年不問江湖事,根本不知道這二十年間江湖地覆天翻。

  看到薛遠驚訝的神情,楚立歎道,“看來七年前試劍山莊滿門被滅,你並不知情。”

  “是誰。”薛遠有些怒了,心裏忽然像紮了一把刀,他很久都沒有這種痛覺了,很久了。

  “白雲宗。為了龍淵劍。”楚立言簡意賅道,目光深深的似乎要看進薛遠的眼裏。

  薛遠長籲一口氣,穩住了神思,他此刻已經來到薛靖七的屋子外,現在徒弟為大,他想把其他的,都給擱置起來。哪怕是當年關係最好的兄弟。

  見到薛遠這麽快就穩定了心神進了屋子,楚立倒是一怔,果然年紀大了,性子都會變的麽。苦笑著搖搖頭,也隨後進屋。

  屋中的易劍臣與阿卓兩人見到薛遠,前者一愣,後者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竟微微濕了眼眶。

  “老爹,他是易劍臣,我的好兄弟。”楚中天簡單介紹。

  易劍臣意識到此人便是楚中天的父親,急忙恭敬行禮,臉上也有了笑容,小七應是有救了。薛遠注視著易劍臣良久,點了點頭,笑道,“你很像你爹娘,很像。”他忽然有些悵惘,易劍臣也有些觸動,但極快便掩飾過去。

  “老爹,你猜她是誰。”楚中天給阿卓使眼色讓她先不要出聲告知薛遠,而後戳了戳後者,賊兮兮笑道。

  薛遠將目光移向阿卓,怔了半天,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於是隻能一腳踹向楚中天,佯作生氣地小聲罵道,“臭小子賣什麽關子,欺負你老爹記性不好是吧,若是熟人認不出豈不讓我丟盡了麵子。”

  楚中天哀嚎一聲,薛遠卻扭過頭來朝阿卓笑,跟個沒事人一樣。

  他們父子倆還是一如當年,分毫未變。阿卓忍俊不禁,禮貌地對薛遠行了禮,矜持道,“薛伯父,您不記得我啦。”

  有種熟悉感席卷而來,薛遠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手指點向阿卓的方向,一臉笑,“卓丫頭?!”

  阿卓點點頭。

  “還行,這樣再認不出來估計就真的癡……”楚中天話還沒說完,又被薛遠揪住了耳朵,“啊——疼疼疼!老爹你幹嘛啊!這麽多人呢!”

  眾人皆忍俊不禁,易劍臣忽然有些羨慕。

  “真的是女大十八變啊!當年的小丫頭已經出落成大美人,畢竟六年沒見了,卓丫頭可不要怪伯父我一開始沒認出來哦。”薛遠笑道。

  阿卓啞然失笑,開心與傷感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她有些控製不好自己的表情。

  薛遠走到床前坐下,凝視著多日未見的寶貝徒弟,出穀時還神采奕奕,活蹦亂跳,如今再相見卻已經氣若遊絲,安靜地沉睡著,不知還會不會醒來,他很心疼,也很無奈。其實自從薛靖七決定要拜師學武,他就已經預見了將來她要承受的苦難,他給她取名為靖七,卻也隻是美好的希冀罷了,隻是希冀。

  他皺著眉抓起她左手手腕,伸手把脈,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之前的笑意蕩然無存。

  “楚盟主,還請安排一架馬車,我現在就帶我徒兒走,馬不停蹄趕往百草穀求醫。她還有兩天時間,滿打滿算應該還來得及。”薛遠起身對楚立說道。

  楚立點點頭,“沒問題,我立刻派人去安排。”

  “薛伯父,我可以跟著一起去嗎,阿靖是因我才變成這樣,我想一直陪著她,直到她醒來。”阿卓急忙請求。

  薛遠看向阿卓,笑著點頭,“當然可以。隻不過你也不要自責,就是了。”

  “呃,薛前輩,我,我也想跟著去,行嗎。”易劍臣忽然有些口吃,不知是緊張還是怎麽。

  薛遠笑著一挑眉,揶揄道,“為什麽?”小天和卓丫頭跟著去再自然不過,其實易劍臣這小子沒必要的,難道他知道靖丫頭的身份,對她有些……

  “小七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我想陪著她。”易劍臣不知怎麽,在麵對薛遠揶揄的目光時,他總感覺莫名的緊張,甚至有些不太好意思。

  薛遠看向楚中天,後者無奈地聳聳肩,表示他來的路上已經說過了,易劍臣這個呆瓜真的還不知道小七實為女兒身,是真的把她當成好兄弟的。

  薛遠笑了笑,剛想答應易劍臣,楚立卻開了口。

  “劍臣,靖七有你薛伯父在,還有小天和阿卓姑娘,不會有事的,你盡管放心。你還有很重要的任務,你的師兄弟出了事,發出求援信號,對手很難對付,你師父現在也不知去了哪裏聯係不到。如今你龍淵劍法已成,罡氣盟現在屬你功夫最好,需要你帶人火速去西域支援他們。”

  易劍臣聞言大吃一驚,一瞬間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想陪靖七一起去求醫,他怕,他怕萬一,他再也見不到她。但是他的師兄弟們在西域執行任務出了事,他又不能坐視不理,任憑他們身陷險境。

  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空氣都靜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