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雁蕩鎮墨門現身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176
  夜深時分,一身深藍衣袍背著窄長包袱的唐誠站在一小鎮門前抬頭望見“雁蕩鎮”三字,劍眉微鎖,謹慎地緩步踏進鎮裏,不見燈火,不見人影,整個鎮子仿佛已經空了,門窗破敗,枯葉裹挾著沙土隨著寒風沙沙前行,死氣沉沉,目及之處皆有斑駁血跡,似是經過屠戮。

  唐誠不敢製造出大的動靜,他知道這裏已被天羅堂控製,鎮子裏的人都逃不出去,可是門口卻沒有人把守,他心中疑惑,難不成這一兩日工夫,又生了什麽變故不成。警惕地將四周尋了個遍,沒有見到其他人,便稍稍鬆了口氣,覓到水井處,輕手輕腳打上一桶水來,從懷中摸出一個皮質卷囊,抽出一根銀針在水中一探,針尖漸漸變了色,唐誠歎了口氣,果然他們是在水裏下毒的。這本是最粗淺的下毒方式,可惜遠離江湖的尋常百姓又哪裏會有這等提防心,於是這血毒就像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

  他收了銀針,解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個拳頭大的竹筒來,在水桶裏舀了水,扭緊了蓋子,往包袱裏裝。他卻不知,此刻在看不見的黑暗裏,有人正默默觀察著他。

  換了普通便服的夏侯寒石此刻正躲在遠處打量著唐誠。他在昨日與楚立等人意見不合後,便孤身前往雁蕩鎮一探究竟。他發現有人在他前腳進了雁蕩鎮,敵我不明,便一直未露麵,躲在暗處觀察那人的舉動。方才見到那人取水試毒,又保存水源,又仔細觀察了他的裝束,他心裏大致猜到是唐門的子弟,估計是唐正派來的。他尋思著要不要出麵與他相見,十分猶豫,其實他前來雁蕩鎮不完全是為了調查血毒一事,更是想搞清楚天羅堂在謀劃什麽。他就是有種直覺,這件事和七星劍有著某種聯係,既然楚立不願說,那他就親自來探。

  罷了,他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他也來了雁蕩鎮,並且,一個人行動要方便得多,還是不露麵了。夏侯寒石垂下眉眼,正欲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到有聲響,腳步聲,還有類似野獸的低嘶聲。他神色一凜,環繞四周,右手撫上左側腰間的劍柄,警惕四周的聲響。

  正在係包袱的唐誠也聽到了。他立刻站起身來,抬手扣住右臂處的袖箭,警惕地環顧四周。怪異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越來遠近,但是他卻見不到人影,也不知此刻該逃走還是原地戒備,逃走的話又該往何處逃。

  忽然竹笛聲起,急促得沒有任何旋律,打破了這死一樣的寂靜。腳步聲和嘶吼聲忽然放大、逼近了數倍,唐誠猛然見到從鎮子的四麵八方撲來許多衣衫破爛滿身血汙的人,青壯男子居多,但也不乏老幼婦孺,他們眼睛散發著詭異的血紅色,滿目猙獰地向他圍過來,就像餓狼見到了羊羔般。唐誠心下了然,這些百姓……已經變成了傳言中的傀儡兵,殺人利器。

  夏侯寒石及時掩去自己的呼吸,屏息望著那些中了血毒成了傀儡兵的百姓,眉頭深鎖,自己雖然沒有被發現,成為攻擊對象,但若唐門那小子不敵,他也不能坐視不理。先,靜觀其變,看看情況再說。

  唐誠不知那些百姓來日還有沒有恢複的可能,因此射出的短箭都躲開了他們的要害之處,專挑膝蓋、腳腕等處,想要讓他們止步,就好,自己先逃出去再說。誰知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痛,哪怕膝蓋被短箭穿透,依然麻木地撲了上來。

  唐誠大吃一驚,索性拔出腰間長劍,與撲上來的傀儡兵砍殺。他打倒和踹飛在地的傀儡兵,很快就爬起來繼續攻擊,而用劍刺傷他們也沒有太大用處,那些血好像不是從他們身上噴湧而出似的,哪怕被斬斷胳膊,也依然瘋了似的抓住唐誠想要咬開他的血管飲他的血。唐誠無法突圍,終於狠了狠心一劍刺入一人心窩,誰知竟然還是不行,索性咬牙砍掉了一人的腦袋,那殘破的身體方才軟綿綿跌倒在地,沒了聲息。

  看著那顆一臉猙獰死不瞑目的頭顱,唐誠忽然臉色煞白,握劍的手有些發抖,他從沒有殺過無辜的百姓,從沒有。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難道要他一一砍掉所有人的頭麽,他不忍心,也力不能及……雙拳難敵。

  他極力避免了自己被那些傀儡兵咬傷吸血,他怕這毒會傳染,但是他躲不掉他們手中的兵刃,一不留神左膝後被砍傷,痛得單膝跪倒在地。夏侯寒石眉頭鎖得更緊,目光一動,劍出鞘,欲現身去砍掉那些傀儡兵的腦袋,解救唐誠。

  又有腳步聲,聽起來大約四五個人的樣子,正急急奔來這裏。夏侯寒石向後撤了一步,按兵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

  唐誠正勉力應對著劈頭蓋臉砍過來的刀劍,從空隙中看到不遠處有四五個人影在屋頂上踏著瓦片飛速奔來,他心裏一驚,不知來者是敵是友,若是天羅堂的人,那就不妙了。他奮力將周身的傀儡兵打退幾步遠,警惕地看向已經奔來的那些人,皆是粗布衣裳,又各自不同,未著統一服飾,看來應該不是天羅堂的,他鬆了口氣。

  就在他愣神這短短工夫,來者五人皆飛身躍下屋頂四散在傀儡兵其中,身手利落地穿梭在發狂的百姓中,手起劍落,配合無間,幾個彈指的時間,所有的傀儡兵盡皆倒地,不省人事。唐誠回過神來,發現那五人竟劍未出鞘,方才隻是用劍鞘重擊傀儡兵的後頸腦幹處,讓他們昏過去而已。

  他怎麽就沒想到這一招!又可脫身,又不傷人命。唐誠鬱悶至極地拍了下腦門,望著滿地的血汙,默默歎息。

  “小兄弟,此地不宜久留,他們很快就會醒來,快跟我們離開這裏。”為首的一個俊秀沉穩的年輕人對唐誠一抱拳,沉聲道。

  唐誠急忙抱拳回禮,感激道,“多謝兄台搭救之恩。”說罷,他抬眼朝五人看去,他們年紀各異,皆衣著樸素,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額上皆係著一條深色約莫一指寬餘的兩色繩帶,中間有塊方正的刻著字的金屬牌,仔細辨認,似乎是個篆書的“墨”字。

  見到唐誠有些發愣,似乎是欲言又止,為首者對其友善一笑,一頷首,迅速轉身隨同伴奔離。唐誠回過神來,也急忙忍著腿傷的痛楚跟了過去。雖然不知這些人是何來曆,但看起來應該是好人。

  夏侯寒石眨了眨眼,微微側首思索,趁著那些傀儡兵尚未蘇醒,也急忙偷著追了過去。

  遠處飄渺的竹笛聲變得更加急促尖銳,躺倒一片的傀儡兵漸漸醒轉爬了起來,踉蹌著也隨著唐誠逃走的方向追去。

  雁蕩鎮地處雁蕩山山腳,唐誠隨著那幾人越跑越偏僻,甚至往山上跑。夏侯寒石一邊追一邊躲,後麵的二三十個傀儡兵也隨後而至,追進了山林。

  唐誠的速度越來越慢,漸漸與前麵的人落下距離,他受傷的左腿實在是有些撐不住連續的奔跑和爬山,痛得他一直倒吸冷氣,又不能不跑,畢竟後麵已經能遠遠看到追來的傀儡兵。為首的那個年輕人發覺了唐誠的掉隊,又調轉回來找唐誠,將其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攙扶著快速往山上跑。

  不知道就這樣逃了多久,唐誠因為左腿的傷勢已經痛得滿頭大汗,攙著他前行的年輕人也鼻尖冒汗,扭頭對唐誠道,“再堅持下,馬上就到了。”

  “我們究竟要逃到哪裏,山頂嗎?我覺得……我真的沒有力氣爬上去了……”唐誠喘息道。

  “不上山頂,我們去對麵那座山峰。”

  “什麽?!”唐誠聞言更驚,“爬到對麵那座山去?!我……我真的……不……”

  “就是這裏了。”年輕人放緩了腳步,輕聲道。

  唐誠疑惑地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他們現在已經來到了靠近懸崖的一條山路,大約在這座山的山腰處,雖不至峰頂,但向下俯瞰已經能看到峭壁之下幽深的河流,而對麵確實有一座山,但相隔……至少有十丈遠!他瞪大了雙眼,怎麽過去,飛過去嗎?!這裏也沒有橋或者繩索之類的東西啊!

  為首年輕人鬆開唐誠,走到崖邊從腰間取出一個類似信號彈的東西,朝對麵發射出去,聲音不大,不會驚動很多人,但卻綻放出一個“劍”形狀的煙花,對麵的山上有人收到信號,開啟機關,兩座山之間自山體迅速向外探出石橋,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對接到一起,憑空造出一座橋來。唐誠已經說不出話來,眨眨眼睛,這機關……巧奪天工,他們唐門都未必造得出來。

  過橋後,機關再次運轉,石橋向兩頭縮回山體,完全看不出痕跡來。夏侯寒石沒來得及過橋,也擔心會被發現,便躲在一塊大石後。笛聲未止,後麵緊接著追來的傀儡兵像是看不到懸崖似的,接連撲了下去,墜下深淵。夏侯寒石在暗處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也不由得微微動容。終於,笛聲改變了調子,變得平緩起來,幸存的十幾個傀儡兵止住了邁出崖邊的腳步,調轉方向,踉蹌著往回走,如同被黑白無常引領著的遊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