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鈴鐺搖響墟境碎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325
  張傕逐漸恢複了意識,手指動了動,眼睛還未睜開,已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還有酒味,心裏的一根弦瞬間繃起,猛地睜開雙眼,同時右手迅速摸過刀鞘。

  大堂裏寂靜無聲,他迅速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地的屍體,四濺的鮮血,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隨他前來的天羅弟子盡數殞命,看他們的刀都還在鞘中,竟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殺掉。

  這一切似乎真的如阿琮所說,是一個天大的圈套。

  正在愣神間,忽聞樓上有激烈的打鬥聲,隻見眼前一花,竟有撕打的兩人自樓上重重摔了下來,砸爛了一張桌子,本來趴在上麵沉睡的幾個江湖客也軟綿綿倒在地上,毫無反應。他迅速抽出環首刀來,謹慎地定睛一看,被壓在下麵的那人竟是刀客良山,而撲在上麵的竟是白雲宗青龍堂的青龍,他們兩人怎麽莫名其妙打起來了。

  良山大怒,長刀反手削去,青龍敏捷地跳起身來,長劍一擋,得逞地一笑。原來他怕在屋裏打有葉陵在,自己會分心束手束腳,更怕她被傷到,索性把良山逼出了屋外,猝不及防衝上去抱住他一同摔下樓,還讓他當了回肉墊子。

  兩個人一同發現了站在不遠處已經醒來的張傕,同時停了手。

  “張香主,這一切都是陰謀,這個良山真實身份是殺手,你的手下也都死在他手裏,搭把手,你我合力殺了他,好為死去的弟子報仇雪恨。”青龍搶占先機道。

  不善言辭的良山失了先機,冷笑道,“真是巧舌如簧,顛倒是非,賊喊捉賊。殺人的明明是你們白雲宗,趁我們大家都飲酒進了墟境,然後暗下殺手,若不是我醒得早,恐怕也早成了你劍下之鬼。我殺你門人解恨,你這就把罪行扣到我頭上了,真是佩服佩服。”

  張傕戒備地打量著兩人,他誰都不信。

  “嘖嘖嘖嘖嘖,頭回聽到你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真是稀奇事。”青龍戲謔道。

  “張香主,青龍對天發誓所言字字皆真。”青龍對張傕一拱手。

  良山佯作一臉隱忍,眼中都要噴出火來,衝張傕道,“一句話,你幫誰!”

  兩人都頗為忌憚張傕的刀法,因為他們二人難分上下,但若張傕幫了其中一人,局勢就會改變,因此都力爭張傕的助力。

  “老子我誰都不幫,鬼知道你們誰在撒謊,反正都不是好東西!”張傕臉一沉,咬了咬後槽牙,罵道。現在局勢未明,他一旦站錯隊,命都要搭上去,如今還是自保最要緊,同時他還要弄清楚滅魂的線索究竟是怎麽回事,這假消息究竟是誰散布出去的。

  “哎,偽君子不願幫忙,真小人也不願,黑白兩道皆是仇敵,白雲宗的人緣已經差成這樣了麽。”青龍聳了聳肩膀自嘲笑道。

  “真可笑,當初白雲宗殺天羅堂的人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處於如此淒涼境地。”張傕皺眉。

  “我不覺得我們淒涼啊,我們還剩下幾個弟兄呢,你們天羅堂才淒涼,就剩你一個光杆,還不願意與他人聯手,死在這裏都沒人給你收屍的大哥。”青龍翻了翻白眼。

  張傕聞言忍無可忍,青龍的話觸到了他的痛處,他若死在這裏,隻留阿琮一人在天羅堂,他怎麽放心的下,他不能死在這裏,絕對不能!於是大喝一聲,刀已直指青龍,施展出霸道的刀法,招招攻向他的要害,白雲宗欺壓天羅堂太久,不出此惡氣,他怎能解氣。

  “真他媽是傻子!”青龍臉色一變,急忙揮劍格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良山心中大快,刀鋒一側,也同時攻向青龍。此時太過聰明,留下來必有後患,要盡早除掉。至於那個張傕,就是個魯莽耿直的粗人,不足為懼,殺掉青龍再殺掉他便可。

  張傕的刀法老道霸道,招招剛猛無比,而良山的刀法詭譎陰狠,唯快不破,兩人聯起手來,正好互補短長,青龍身法再快,也躲不掉,劍再快,也招架不住兩種完全不同的刀勢,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身上又多了幾道血口,一襲青衫已被鮮血染紅大半,最後敵不過雙刀齊下,重重摔在一張桌子上,酒壺也跌碎在地,酒水與血水混在一起,四下蔓延開來。

  青龍掙紮著爬起,卻咳出一口血,握劍的手腕都有些不住顫抖,他不禁有些惆悵,若葉陵醒來該有多好,她的功夫可是好得很的,可惜。

  張傕見到一直雲淡風輕、風度翩翩,說著風涼話的青龍此刻終於一身狼狽,再也笑不出來,頓覺惡氣盡出,也不想著趕盡殺絕了。然而就在他的注意力放在青龍身上時,卻不知那鬼魅般的快刀已至身後,自他後腰狠狠插入,又迅速抽出,隻在一個呼吸起伏的時間,他已不敢置信地栽倒在地,按著腰間不斷湧血的傷口,朝著良山怒目而視。

  “他說的不錯,你,是傻子。”良山又恢複了沒有什麽神情的冷漠姿態,輕聲道。

  一旁的青龍再次生無可戀地翻了個白眼,歎了一口氣。若張傕此前能聽他的話,那麽現在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就不是他倆,而是良山那家夥了。

  終於完全反應過來的張傕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麵色染過一層緋色,也不知是痛的,還是羞愧的。

  “老兄,別嫌兄弟說話難聽,就你這副德行,在天羅堂能活到現在,真的是不容易。你位高權重又刀法好,一定很多人想你死的。”青龍抬手一抹嘴邊的血跡,踉蹌著爬起身來,同時還不忘揶揄張傕。

  張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這次倒蔫了,沒有氣急敗壞地罵回去,隻是默默地用刀拄著地麵,艱難地站起身來,自嘲道,“還真讓你猜對了。”

  青龍嘴角一揚,眯起眼睛,無奈搖搖頭。

  “喂,對不起啊。”張傕道。

  青龍有些驚訝,“哦喲,你這是要化敵為友麽。”

  “隻是暫時休戰,等我們手刃了這隻小王八,再好好清算一下天羅堂和白雲宗的恩怨。”張傕笑。

  青龍笑了笑。鐵樹開了花,不容易。

  “就憑你們?”良山冷笑。

  青龍和張傕也不再廢話,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動了身形,一人攻良山的左下,一人攻良山的右上,任他刀法再快,也不可能同時擋得住兩個方向的刀劍。他們雖已身受重傷,但在死亡麵前,這點傷痛已經不算什麽,隻想著就算拚上同歸於盡,也要把良山給打敗。

  良山沉著應對,雖然被兩人的不要命打法給傷到了幾處,但青龍與張傕也傷得更重,體力也漸漸不支。生死勝負隻是時間問題。

  就在此時,對麵的樓上忽然飛過來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巧摔落在三人旁邊,良山一瞥,臉色微變,不再與兩人糾纏,急忙扶起彎腰吐血的黑衣殺手。

  容塵縱身一躍飄飄然落在四人麵前,仗劍而立,似笑非笑。

  原來在墟境中陸夕顏遲遲未醒時,容塵覺得不對勁,已管不了那麽多,隨後自盡,醒了過來。那時司徒皓與夏侯淵皆傷得不輕,正與舊傷複發的黑衣殺手纏鬥在一起,他的蘇醒,逆轉了局勢,十招之內就把黑衣殺手打得摔下三樓,重傷吐血。

  然而此時白小生與唐川穀卻仍在墟境中。

  “不對,這裏不是墟境,是現實,他們自裁後都沒有醒來,一定是都死了,死了!”白小生已經臉色發白,看著周圍的人盡數赴死無一人回,他已經開始動搖。

  “白小生,你怕死麽!”唐川穀一把抓過白小生的肩頭,阻止他的逃脫。

  “誰不怕死!這天地間,所有人都是怕死的!這一劍下去,說不定就真的死了!”白小生掙脫了唐川穀,連連後退。

  “這裏估計隻剩你我二人了,絕對不可能是現實的,你在怕什麽!說不定我們的同伴正在客棧裏與敵人浴血廝殺,而我們卻躲在這裏不敢出去,算什麽好漢!”唐川穀見到白小生膽小瑟縮的樣子就生氣。

  “我不要出去!出去也是死路一條!出去的人都沒有音信,絕對都出事了!”白小生紅了眼眶喊道。

  唐川穀沉默著,將左手放到了右手的袖箭機關處。

  “你想幹什麽……”白小生注意到了唐川穀的動作,驚道。

  然而他話音未落,心口忽然一陣劇痛,而後半邊身子都麻木起來,身子一軟栽倒在地,艱難地呼吸著,不敢置信地看著心口處插著的一枚梅花袖箭。

  意識一寸寸被吞沒,在他視野徹底模糊之前,他依稀看到了緩緩走來的唐川穀,蹲下了身子,對他說了句話。

  “你若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唐川穀這條命賠給你便是。”

  唐川穀倒下後,遠處的葉陵從牆後走出,神情有些微妙。

  天際忽然響起了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她皺了皺眉,循聲抬頭望去,卻什麽都有看到。那鈴鐺聲來自四麵八方,她忽然有些頭暈起來。

  她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

  猛地回頭一看,地上所有的屍體全部消失,整個落日城都旋轉扭曲起來,她甚至有些站不住了。

  鈴鐺聲更響,她天旋地轉,意識也逐漸被吞沒,用劍撐著地強迫自己不倒下,然而卻抗衡不住自己的意識被卷入一個漩渦之中,逐漸失了知覺,伏倒在地。緊接著,她也消失在墟境中。

  鈴鐺聲倏地消失,整個墟境轟然倒塌,碎成成千上萬片,化為虛無。

  黑暗中的那人睜開雙眼,將鈴鐺係回腰間,勾起唇角,站起身來。

  “有趣,窺探他人心事真的有趣的緊。接下來,該活動活動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