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527
  “夕顏,你怎麽哭了。”易劍臣一拽之下沒有拽動,回頭看,卻見到陸夕顏紅了眼眶,正神情複雜地望著他,於是眸中閃過一絲不解,又驚又心疼,關切問道。

  “劍臣哥哥,我是喜極而泣。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該有多好。”陸夕顏長籲一口氣,忽然笑出來,手指用力扣緊了他的手指。

  “說什麽傻話,這當然是真的。”

  易劍臣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頓了頓又忽然笑起來,“走,回去嚐嚐我的手藝。”

  陸夕顏有些驚訝,笑問,“你會做菜?”

  “對啊,想不到吧,”易劍臣一邊牽著陸夕顏往回走,一邊笑歎,“你給我做了這麽多年的菜,我總要學著露一手,讓你也吃回我做的菜嘛。來而不往,非禮也。”

  看著易劍臣笑得像個孩子般,眉頭也不再時不時皺著,陸夕顏心中更是五味陳雜,他在她麵前能這麽輕鬆愉快,也是第一次。

  她忽然抱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麽膩歪?”易劍臣低頭輕笑,打趣道。

  “怎麽,不樂意嗎?”陸夕顏撅起嘴來,抬眼看易劍臣。

  易劍臣笑而不答,忽然將其攔腰抱起,陸夕顏大吃一驚,“你做什麽!”

  “抱媳婦回家吃飯咯。”易劍臣狡黠一笑,快步朝小木屋跑去。

  陸夕顏摟著他的脖子,聞言臉一紅,揮拳打了他肩膀一下,“不要亂叫。”

  “你不願我娶你為妻麽。”易劍臣忽然停下腳步,一臉考究地盯著陸夕顏,佯作生氣道。

  “我,我當然願意……”陸夕顏一愣,臉更紅。

  “這不就得了。提前叫又有何不妥,提早適應下嘛。”易劍臣得逞地一笑,繼續往回走,嘴角微微上揚。

  “那……楊書言呢。”陸夕顏艱澀地開口。她雖然知道這是幻境,是個夢,她應該好好珍惜這裏的二人時光,不該去理會現實裏那些揪心的顧慮,但她還是有些當真了。如果這個問題不得到易劍臣的答案,她就永遠不會安心地接受他對她的好。

  這麽多年,楊書言就像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橫在她和易劍臣之間。

  她一個人時,總胡思亂想,若她先遇見他,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易劍臣的腳步緩緩停了下來,嬉皮笑臉也慢慢斂去。

  陸夕顏的心沉了下來。難道他在幻境裏,也割舍不掉她麽。

  她不敢抬頭看他神情。

  “書言已經不在了,再舍不得,也得放下。人總要活在當下,不是嗎?夕顏,你在我身邊默默守護這麽多年,我都是知道的,你這麽好的姑娘,我又怎會辜負你的一番情意。到如今,你還在介意嗎。”易劍臣認真地注視著她,溫柔道。

  她感覺她的眼淚是在一瞬間落下的。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其實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做了很多壞事,並不是個好姑娘,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易劍臣微微怔住,似乎是沒料到陸夕顏會有此一問。

  “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說什麽傻話,”易劍臣笑了笑,“就算做了什麽壞事,我想你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或者隻是被什麽暫時蒙蔽了雙眼……再說了,你可是我易劍臣喜歡的姑娘,我喜歡的姑娘可是天下第一好的,絕對不會是壞姑娘的。”

  陸夕顏先是感動地潸然淚下,後麵又被他這套“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論斷給逗笑,笑中帶淚,回敬道,“嗯!我陸夕顏喜歡的人,自然也是天下第一好的!”

  “哎喲,累死我了快抱不動了!”易劍臣嘿嘿一笑,卻立刻轉移話題,插科打諢起來。

  “我這麽瘦,你竟然嫌我重!”陸夕顏佯作發怒,揪住他的耳朵。

  “哎,這根羽毛太重了,怎麽會有這麽重的羽毛呢!”易劍臣一邊齜牙咧嘴,一邊跑得更快,想要趕緊回到就在前麵的小木屋。

  陸夕顏幸福地摟住他的脖子,滿眼盡是笑意,不再有一絲戾氣。

  她忽然想一輩子都留在這裏,再也不醒過來了。

  此刻的罡氣盟,寂靜無聲。

  阿卓重新煎了藥,端進屋來,在桌上放下,轉身關了門,想要去給薛靖七喂藥,卻被易劍臣攔下。

  “阿卓姑娘,讓我來吧。你再不休息一下,身體會撐不住的。”易劍臣見到阿卓臉色不太好,想起早上看到她煎藥時站著睡著的情形,便搶在她前麵端起藥碗,對她關心道。

  “我沒關係的,還是我來吧。”阿卓笑著搖搖頭,想要去奪回藥碗來,然而易劍臣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卻看得她有些窘迫,於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桌邊坐下。

  “你先睡會兒吧,哪怕是趴著休息會兒,我看你似乎很久都未合眼了,臉色很不好。你的身體如果也垮了,那就不能再照顧靖七了。”易劍臣見到阿卓乖乖坐在桌邊卻仍是不放心的樣子,不肯休息,頓了頓,忽然笑道。

  阿卓啞然失笑,點點頭。

  易劍臣將藥碗放在床邊的方凳上,扶昏迷的薛靖七坐起,在背後塞了個枕頭,讓她靠著。而後左手端起碗來,右手用勺子舀起一勺湯藥在嘴邊徐徐吹涼,而後小心細致地將湯藥送到她的嘴邊。然而薛靖七此時根本無法自行張口吞咽,藥汁同昨夜阿卓喂藥時一樣,大半溢出,隻有少量勉強濕潤了她幹裂無血色的唇,根本沒喂進去多少。

  他急忙抬起右手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溢出來順著下巴流下來的藥汁,心裏一陣難受,怔了怔,再次吹涼一勺仔細喂去,然而藥汁依舊溢出大半,他再次用衣袖去擦,已經完全把自己衣袖當成抹布用了。

  見到易劍臣照顧人能夠如此細心,沒有像小天那樣直接搞得手忙腳亂,阿卓算是鬆了口氣,放心下來,便再也捱不過滾滾的倦意,趴在桌上沉沉睡了過去。

  易劍臣反反複複這樣喂了六七勺,發覺薛靖七根本沒喝進去多少,基本上都浪費掉了,這樣不是辦法。看著她眉頭一直皺著,一直不停地冒虛汗,臉上毫無血色,觸手所及身上一片濕涼,身子虛到了不能再虛的地步,必須大量補水服藥,然而卻喂不進多少水和藥,心腸仿佛被揉碎了,心疼地不忍再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易劍臣放下藥碗,轉頭看向阿卓,剛想問她些什麽,卻見到後者已經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硬是將差點脫口而出的“阿卓姑娘”給吞了回去,不忍吵醒她,欲言又止地轉回頭來,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怔怔地盯著手中的藥碗看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雖然這樣做會很奇怪,讓人看到難免會讓人誤會,但是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反正他們同為男兒身,也不存在什麽失禮冒犯之類的,姑且一試,沒什麽比靖七的命更重要的了。

  易劍臣低頭喝了一口湯藥含在口中,苦澀入口差點嗆到,微微皺眉,俯下身來輕輕覆上她的唇,將藥喂給她。餘光見到薛靖七喉嚨動了一下,這回的湯藥沒有浪費,都被她喝下了,他不由得開心起來。

  剩下的湯藥,他都按照這個方法,一口一口盡數喂她喝下。

  喂完整碗湯藥,他自己倒是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累的,還是難為情。她雖然全身冰涼,但是唇卻是溫熱的,他明明也沒有抱什麽其他心思,但是在唇齒相依時,他還是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讓他紅了耳根,全身都熱起來。

  他該不會有什麽龍陽之好吧。他為什麽會這麽不自在呢。

  易劍臣猛地搖搖頭,暗罵自己的胡思亂想。

  將薛靖七扶回去躺好,蓋好被子,注視良久,啞然失笑,默默哀歎一聲,將藥碗拿走。

  阿卓伏在桌上一動不動,睡得正沉。易劍臣看她衣衫單薄,這樣睡覺恐怕會著涼,於是在屏風上取下一件薛靖七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方才端著碗推門出去往廚房走去。

  冷冽的寒風一吹,他的心也清靜了許多。

  練功室內,楚子鈺長跪不起,楚立則負手而立,失望地歎了口氣。

  這一聲長歎,讓楚子鈺的頭低得更低。

  “父親,孩兒本想救她的,不是有意把她害成這樣的……”楚子鈺忍受不了這長長的緘默,終於率先開口道。

  “我知道。你那麽喜歡那丫頭,是不會想害她的。”楚立打斷他。

  楚子鈺不解地望著楚立,他本以為父親是氣他出賣自己人,氣他想要害死靖七,所以才如此失望。

  “我失望的是,為什麽我會有你這樣一個愚蠢的兒子。”楚立自忖一生精明,有勇有謀,卻不料自己的兒子能蠢到被敵人耍得團團轉,毀了大局,害了心上人,要多蠢有多蠢,他真的覺得臉都要丟盡了。

  楚子鈺臉色忽紅忽白,想要辯解什麽,卻又不敢說。

  楚立忽然一聲輕笑,“都說兒子像娘,女兒像爹,這話說得還真有道理。”

  楚子鈺心裏咯噔一聲,頓時紅了眼圈,雙拳緊握,想要為母親辯解,卻終究還是沒有膽量,隻是憋得滿麵通紅。

  “這件事,要如何處置你,不是我說了算。若那丫頭得了救治之法,能活下來,那你該如何處置,就由她說了算。若她不幸地沒挺過去,就由楚中天做決定好了,他們一起長大的,也算是她最親的人了。”楚立沉聲道。

  想起楚中天今天對他的惡劣態度,楚子鈺自嘲地笑笑,咬了咬牙道,“若靖七活不成,我會償命,用不著那小子來處置我。”

  楚立皺起眉,盯了楚子鈺半晌,再次歎息,嚴肅道,“鈺兒,為父一直都不反對你喜歡薛靖七,但是你應該分得清主次,究竟什麽東西才是最重要的。為了個女人,連自己的命都看輕,隨隨便便就不要了,這根本是懦夫行徑。男兒應當胸懷天下,誌在四方,女人是很重要,但並不是全部,更別說你為了一個女人,陷整個罡氣盟於不義,毀了大局不說,還沒救得了人。你說說就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得了心讓你將來繼承盟主之位。”

  楚子鈺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楚立,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楚立卻不再看向他,拂袖而去,隻留他一人依舊跪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