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昔年神醫忽憶起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202
  唐川柏話音一落,一室緘默,除了情緒激動的易楚二人,其他人皆神色晦暗不明,暗暗為楚立捏了把汗,若楚子鈺真的是江少右所言的“內鬼”,對薛靖七有不軌之心,背叛罡氣盟,那楚立作為父親,作為盟主,不論怎樣做,都不會圓滿。而楚立則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隻是目光斂去平日的銳利鋒芒,變得平和許多,但卻暗藏洶湧波濤,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司徒念目光遊移到薛靖七左手纏著的白布條上,忽然一拍腦門,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眼睛清亮地望向楚立,激動道,“楚伯伯,您上次不是幫靖七將氣血中的毒素盡數逼到左臂而後放血散毒,從而讓她能夠多撐七日嗎,那我們這次能不能再來一次,盡量延長她的壽命,我們也好有更多的時間去研製解毒之法啊!”

  楚中天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滿臉希冀地看向楚立,方才的怒氣也不複存在,隻有滿心滿意的恐懼與焦慮。

  然而眾人等來的卻是楚立一聲低低的歎息。

  “以她現在的情況,氣血兩虛,僅憑真氣護住心脈,吊著一口氣,根本經不起再放那麽多血了。”楚立緊鎖眉頭,搖了搖頭。

  “若我多給她輸些真氣,每日都輸,會不會撐得更久一些……?”易劍臣艱難開口,雖然他心中已有答案,但是仍不想就這樣放棄,還是希望能有轉機。

  “你之前所說,她最多還能撐三日,前提就是你每日清晨都給她輸真氣。否則,三天,也撐不了。”楚立說話沒有半分委婉,神色亦是十分嚴肅。

  阿卓強忍住欲再次奪眶而出的淚水,手指死死摳住身後的櫃角。楚中天眼眶處的紅圈變得更紅,大腦變得一片空白,絕望之後有了希望而後又是絕望,是更深的絕望。他想哭,可是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他想冷靜,可是他從小到大都這種性子,根本不可能冷靜得下來,他辦不到。

  易劍臣忽然一聲苦笑,“不知這世上是否有換命之法……”

  眾人皆是一愣,阿卓與楚中天皆吃驚地看向他,後者的神情甚至有些複雜,心中的那縷關於易劍臣的怒氣仿佛有些許消散。

  “那樣,我就可以把命還給她了。”易劍臣凝望著薛靖七的容顏,之前共同經曆過的一切都似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一一浮現,他閉上眼睛,無聲歎息,努力克製著自己即將噴湧的情緒,逼著自己冷靜,一定還有什麽辦法的,一定。經曆了上次在錦溪十裏走火入魔誤傷靖七的事情後,他至今仍感到後怕,他開始試著克服自己因太重感情從而容易情緒失控被他人利用的性格弱點,學會在危急關頭保持冷靜的頭腦,試著找尋一線生機。

  可是,說好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麽。

  “可惜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

  當年在書劍門禁地之中,書言曾這樣感慨過。此刻的他,卻不能同當年那樣輕鬆地駁斥這句話,隻覺得無盡的憤怒與悲傷,為什麽天道是這樣,為什麽善良真誠而又美好的人,都要遭此等生死劫難,為什麽那些該死的人,卻能暢懷大笑。

  在他不自知時,戾氣與殺氣已漸漸溢出,易劍臣握緊了拳頭,漸漸咬緊後槽牙,太陽穴突突微跳。

  靖七若亡,則天道不仁,那他以後也不必再守什麽該死的道。他沒有什麽天大的誌向,他隻想守護他在乎的那些人罷了,可是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他麽……

  易劍臣暗自隱忍的神情被楚立看在眼裏,目光中透出些奇怪的情緒。而一直默默觀察楚立的卓辰,此刻也轉了下眼珠,神色有些凝重。

  “這偌大的江湖,就沒有個醫術超絕的神醫麽!”易劍臣長歎一聲。

  “能找到的江湖遊醫全都找過了,他們都束手無策……”楚中天悶聲道。

  阿卓卻忽然有些愣住,她隱約記得,當年初見薛靖七時,薛伯父用藥浴給她治傷,當時好像說過,自己粗淺的醫術是跟神醫朋友學的皮毛而已……神醫?隱居避世沒有響應江湖令的神醫!

  “小天!你還記不記得,薛伯父他,有個神醫朋友!”阿卓激動地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楚中天聞言詫異抬頭,皺起眉來回憶薛遠曾經跟他說過的話,之前他好像確實多次提到過自己有個神醫老友,連那什麽金針封穴都是從那個神醫那裏學來的……他激動地難能自已,不管那個神醫究竟是否真有其人,但總算還有一線希望,他要立刻回出雲穀找老爹,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把那神醫請來給小七看一看。

  見到阿卓和楚中天激動的神態,屋內眾人也跟著激動起來,總算有了笑顏,在密布的烏雲中終於看到了一線光亮。

  易劍臣急道,“是真的嗎!”

  阿卓點點頭,“多年前阿靖也受過很重很重的傷,萬幸的是薛伯父從他神醫老友那裏學了些醫治的方法,確實很有用,阿靖的傷幾個月後就基本好了,真的堪稱神醫。”

  “靖七以前也受過這麽重的傷?”易劍臣有些疑問,也有些心疼。

  阿卓苦笑,“對,也是差點就死了。”

  易劍臣聞言有些動容。

  司徒念倒吸一口涼氣,鼻子微酸,卓辰將手放在她肩頭,輕輕一按。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快馬加鞭返回出雲穀,向我老爹詢問那神醫所在何處,請他出手相救。小七就拜托你們好好照顧了,一定要等我回來!”楚中天算了下當初出穀來到揚州城的時間,來得及,於是急忙說道。

  “你一個人?”易劍臣也想做點什麽。

  “隻有我和小七知道出雲穀的位置,我一個人足矣。你就留下來好好照看小七好了,有什麽緊急情況,也隻有你,最能幫得上她。”楚中天朝易劍臣一笑,無奈地笑笑,使個眼色,說罷便轉身離開。

  易劍臣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點點頭,答應楚中天。

  楚中天去馬廄牽了馬就準備從正門出發,卻迎麵撞上了一身酒氣搖搖晃晃走進門的楚子鈺。兩人皆是一愣,楚子鈺醉眼朦朧地瞄了下楚中天,用手按了按太陽穴,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楚中天則咬了咬牙,左手攥緊劍鞘的手指骨節分明,寒光一閃而過,追風劍出鞘,右手向前平舉長劍直刺楚子鈺的心口,劍尖卻在抵住他的衣衫的一瞬間停了下來,長劍嗡鳴陣陣,楚中天殺氣盡顯,咬牙切齒道,“我恨不得一劍殺了你!可惜我不能。”

  縱然心口被人用長劍抵住,楚子鈺也沒有醒過酒來,隻是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輕蔑地看著氣勢洶洶的楚中天,伸手用手指夾住劍尖,向一旁撇去,低低笑了一聲,輕聲道,“要殺我,也是靖七來。你,沒資格。”

  “你真以為你父親是罡氣盟盟主,我就不敢動你?”楚中天冷笑道。

  “我現在功夫已經沒有以前那麽差勁了,你真以為你想殺我,就殺得了麽。”楚子鈺右手食中二指微微使力,將長劍從自己的心口處挪開,打了個酒嗝,不耐煩地閃身過去,想要回房睡覺。

  楚中天長劍回鞘。

  楚子鈺身子搖晃一下,笑出聲來,壓根沒正眼看楚中天一眼,繼續前行。

  忽然淩厲的拳風撲至麵頰一側,快到他來不及躲開,加上因醉酒身體有些站不穩,於是被楚中天一拳狠狠打翻在地,嘴角甚至開裂出血。

  “小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沒時間跟你在這裏耗!你不配!”楚中天陰沉著臉說完,立刻翻身上馬拉起韁繩,策馬而去。

  楚子鈺這回有些清醒了,爬起身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望著楚中天的背影,露出了更加不屑的笑容。

  轉過身去,正欲回房,卻撞上了楚立鋒利如刀的目光,笑容立刻消失,酒也徹底醒了過來。楚立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後,望向他的目光盡是失望與厭惡。他忽然很是害怕,又很是難過,父親看向他的目光又變回了從前那樣,他這麽久的努力化為泡影,他又回到了起點。

  他最在乎的人,一個是楚立,另一個是靖七。他想證明給父親看自己也很優秀,希望得到父親的讚賞和重用,享受到父愛的溫暖;他想證明給靖七看他對她很好並且值得托付,希望得到她的愛,得到一份最美好的愛情。

  可是如今看來,都成了可笑的笑話。

  “跟我來。”楚立冷冷拋下一句,便轉身前行,不再看他。

  楚子鈺身子一凜,心如死灰地跟隨在後。不知道這次他闖下這麽大的禍,父親會不會打死他。不知道靖七現在如何了,聽楚中天方才的說法,好像情況很不好。經過薛靖七的屋子時,他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卻正對上窗前易劍臣的目光。

  易劍臣的目光有些複雜,他不像楚中天那樣,將憤怒與悲傷完全顯露出來,也不像楚立那樣,將所有的情緒都藏了起來,讓人看不透,讓人恐懼,他的目光,不知道怎麽說,就是讓他覺得不安,有種莫名的敵意。

  他轉回頭深呼吸,調整好情緒後,再次扭頭,窗前卻空了,隻能依稀看到屋裏人忙忙碌碌照顧薛靖七的虛影。

  他真的好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