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複意識時，隻覺後頸痛得要死，眼前也模糊一片，隻依稀能夠看到不遠處似乎站著一個白衣的人影，一動不動。

  白小生用手肘撐著床板支起身來，右手揉著酸痛的後頸，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白色的人影究竟是誰。

  葉陵側身站在窗前，透過縫隙看到發愣的陸夕顏已經跑出了客棧，應該發現不了人已經被挪到這裏了，於是鬆了口氣。餘光注意到白小生似乎是醒了，她微微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卻也什麽都沒說，仍是站在原處。

  白小生終於看清了，是個白衣蒙著麵紗的陌生姑娘，然而他更糊塗了，“姑娘你是……這是哪兒？我怎麽會在這裏……方才是你把我打暈的？”他隻記得還沒走出客棧，他後頸一痛然後就昏了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隻是一個多管閑事的。”葉陵踱至桌邊坐下，倒了杯茶，放在靠近白小生的那一側桌沿，對其挑了下眉，示意如果口渴就自己過來喝。

  “我師姐呢。”白小生左顧右盼。

  “你和你師姐發生什麽矛盾了麽。”葉陵淡淡問道。

  “沒有啊。”白小生摸了摸後腦勺，下了床，也到桌前坐了。

  “你知道麽，你師姐要殺你。”葉陵冷笑。

  “你胡說什麽。”白小生有些生氣，拿起麵前的那杯茶一飲而盡。

  “一點戒備心都沒有，出來行走江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葉陵輕笑，自己也倒了杯茶。

  “什麽意思！你在茶裏下了毒？！”白小生臉色大變，身子向後一縮。

  “……”葉陵忽然覺得自己出手救這個人就是個錯誤。

  葉陵嫌棄地看了白小生一眼，飲盡杯中茶，將空杯給白小生看。白小生愣了下，而後明白了她的意思，從耳根到脖頸都熱了起來，羞愧地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的意思是，你打暈我是為了救我？”白小生試探問道。

  “……”葉陵這回沒有理他。

  見到葉陵的反應，白小生的臉更紅了，抓耳撓腮地，艱難地再次問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師姐把我打暈，想要殺我，然後你救了我？”

  葉陵終於抬眼看他，不置可否。

  “怎麽可能啊！哈哈哈哈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師姐怎麽可能要殺我，我和她無冤無仇的，還是同門呢！”白小生忽然笑起來。

  “……”葉陵此刻終於見識到最不可雕的朽木是什麽模樣。

  看到葉陵又保持沉默，白小生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有些尷尬，想了想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底氣不足地喃喃自語，“確實鬧過不愉快，但也不是什麽大事啊……我也道過歉了，應該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想殺了我吧，那也太誇張了吧……”

  “既然你想不通，不如說來聽聽，我幫你搞清楚，她為何要殺你。”葉陵的語氣柔和了許多，笑眯眯看著白小生。她進了墟境，但隻是在自己房間醒來，還未來得及出客棧找百鬼石窟，就目睹了陸夕顏要殺白小生的一幕。她記得他們是罡氣盟的人，是夥伴，雖然他們的事她並不關心，但是發生這種同門相殘之事，她隱隱覺得背後一定有什麽隱情，或許跟尋找滅魂有關。因此她救下白小生，也隻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白小生摸了摸鼻子，言簡意賅地將醒來後發生的一切都說給葉陵聽，後者卻臉色微變，打斷了他。

  “等等，你說，現在是現實，你已經從墟境裏離開了？”

  白小生乖巧地點點頭。

  “可是，這裏明明是墟境，並非現實。”葉陵嚴肅道。

  “怎麽可能？”白小生驚得差點站起來，“墟境我已經去過了，我是通過自裁才醒來回到現實的，而且，司徒師兄就死在我麵前，他的屍身還在屋子裏放著呢，如果是墟境，他不應該就這麽死了的，他應該從這裏消失，回到現實才對！”

  “帶我去看。”葉陵站起身來。

  客棧已經差不多空了。

  葉陵隨著白小生來到司徒皓的屋子，推門進去，司徒皓的屍身已經僵硬冰冷，確實沒有消失，葉陵查看了下他脖子上的勒痕，皺了皺眉，“他是怎麽死的。”

  “被一個黑衣妖女殺死的，具體的情形我也沒有看到。”白小生歎息。

  “他功夫很差嗎。”

  “不不不，他是司徒世家的長子，功夫很好的，在我們書劍門裏也是僅次於易師兄的，比我不知道強多少倍。”白小生急忙搖頭。

  “一個高手，沒有其他致命傷，隻是被勒住脖子，再摔一下，按道理，不該死的。”葉陵看到司徒皓衣衫上並沒有染血，隻是脖子上有勒痕，手背處有淤青和擦傷，心中疑惑更深。

  “可能是……窒息而死，或者，摔出去的時候傷了髒腑而亡吧。”白小生咋舌道。

  “看他的臉色，不像是窒息而死的。摔出去，又不是被雄渾掌力擊碎髒腑，沒有那麽大殺傷力的。他的死定有蹊蹺，這個你要留意。”

  白小生愣了愣，連忙點點頭。他也覺得司徒師兄這麽好的武功就這麽死了實在是有些不敢置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你在墟境裏找到百鬼石窟了麽。”葉陵忽然調轉話題。

  “沒有，我……隻是做了一個夢。”白小生聳聳肩。

  “什麽夢。”

  “一個很美好很美好，不願醒來的美夢。”白小生歎息，有些悵惘。

  “春夢？”葉陵眼帶笑意。

  白小生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死，臉紅脖子粗地駁斥道，“才不是！”

  “不是，你臉紅做什麽？”

  “我如果說你做春夢，你難道不會覺得很……過分，然後臉紅麽！”白小生叉腰。

  “我不會做春夢的。”葉陵聳聳肩道。

  “切……這可說不準……”白小生也懶得跟她繼續拌嘴。

  葉陵玩味一笑，沒有理會白小生的碎碎念，“究竟夢到了什麽，會不會跟滅魂有關。”

  “哎呀，就是夢到了故人，和師兄師姐度過了美好的時光罷了，跟滅魂，沒有半毛錢關係的。”白小生不耐煩地攤手道。

  “那就對了。”葉陵冷不丁說道。

  “什麽對了？”白小生一頭霧水。

  “之前老板娘不是說，在墟境裏找到百鬼石窟，尋到滅魂的位置，醒來後在落日城裏找到對應的位置，就可以找到滅魂了麽。所以依我看，墟境裏的景象，應該就是落日城的景象，你卻看到了完全不著邊的景象，應該你隻是做了個夢，而你現在，才是置身墟境之內。”

  “可是我是自裁才醒來的……”

  “那有什麽奇怪的，平時做了噩夢，在夢裏死了，不就醒過來了？”葉陵不以為然。

  “可是司徒師兄他……”

  “會不會是假的。”葉陵皺眉。

  “應該不會吧！如果他是有人假扮的，或者是什麽幻象之類的，他怎麽可能那麽逼真，他說話的語氣，他對陸師姐的關心，他的劍法，都是千真萬確的。”白小生也皺起眉毛來。

  “你的夥伴呢。”葉陵覺得需要找更多的人對質才能搞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隻看到了司徒師兄和陸師姐，其他人都沒見到。聽那個妖女說，他們都已經被她殺了……”白小生頹然搖搖頭。

  葉陵沉吟片刻，“你快去找你的夥伴，與他們會合，記住，要找到你最信任的，然後不要和他分開。不要與你師姐獨處，她恐怕會再次下手。”

  “你不同我一起嗎？”白小生眨眨眼睛。

  葉陵雲淡風輕一笑，“我們不是同路人。”

  “可是你救了我，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白小生認真地看著葉陵，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這年頭，像你這樣的人，也不知道該說是單純，還是傻。”葉陵笑著搖搖頭，說罷就要轉身離去。

  “哎等等！”白小生忽然攔住她。

  “怎麽，還有什麽事麽。”

  “你不是說要幫我搞清楚我師姐為何殺我麽，你還沒說呢。”白小生總算想起來這一茬。

  “……”葉陵聞言身子一僵，她差點忘了。

  陸夕顏持劍快步走在落日城空曠的街道，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隻想著能不能找到容塵他們，好問清楚墟境的問題。她現在已經完全混亂了，分不清此時身處墟境還是現實，有很多地方都不太對勁，她真希望快點出現一個人，來告訴她這一切的真相。

  有時候，想什麽，就真的會來什麽。

  身後好像有人，陸夕顏腳步一滯，猛然轉過身來，竟看到了之前那個黑衣女子。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黑衣女子笑道。

  陸夕顏警惕地按住劍柄，向後撤了一步。

  “我說過，我們是友非敵，我不會傷害你，你不用怕我。”黑衣女子繼續笑道。

  陸夕顏仍然不打算答話。

  “之前隔牆有耳，我就不方便和你多說。現在就你我二人，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既然你明知隔牆有耳，你為何還要說那種話，讓我師弟懷疑我！”陸夕顏又驚又急。

  “懷疑又如何，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件事的。”黑衣女子輕笑。

  陸夕顏冷冷地看著她，不說話。

  “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麵的，甚至還有可能聯手對敵，你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難道以後我都要稱呼你為小妹妹嗎？”黑衣女子掩嘴輕笑。

  “陸夕顏。”陸夕顏麵無表情地答道。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黑衣女子讚揚道。

  “既然是友非敵，你也應該跟我坦白你的身份吧。”陸夕顏將手從劍柄處收了回來，笑道。

  黑衣女子歪了下頭，笑意盈盈看著陸夕顏，而後點頭同意，伸手摘下了遮麵的黑布麵巾。

  陸夕顏大驚失色，“怎麽，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