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巧成拙傷勢惡化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610
  這個時辰,西邊的落日城天還未亮,東邊的揚州城卻早已天明。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楚立便帶著楚中天等人啟程前往鄭府,讓鄭齊打頭陣,先去聯係江少右,他們在後埋伏,勢要捉住這陰險毒辣的賊人。罡氣盟中除日常守衛外,隻餘阿卓一人在照顧薛靖七,還有閉關練功未出屋子的楚子鈺。

  夜裏拿到解藥歸來的楚子鈺卻並未立刻去見薛靖七,楚中天等人一直輪班守著,他便打消了念頭,想等著大家都離開盟裏時,自己瞅個機會單獨去見靖七。他想和她獨處一段時間,他希望她服下解藥後,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救她性命的他,楚子鈺。在練功室裏轉悠了好久,看到父親帶人離去,便立刻打開門,趕到薛靖七屋子附近,暗中藏著,等著阿卓離開。

  屋內,在床邊守了一夜都沒怎麽合眼的阿卓,強忍倦意,用浸水擰幹的細麻布給薛靖七擦了臉,而後自己也洗了把臉,清醒一下,拾掇了桌上的幾個藥碗,輕手輕腳關好了門,轉身離開,準備去廚房那邊煎藥。

  楚子鈺心一緊,見到阿卓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深呼吸幾口氣,迅速來到了門前,推門進去反手關上,走向臥床不起的薛靖七。站在床前,注視著朝思暮想的人,他心中卻五味陳雜,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悲的是他這一廂情願看不到岸,連見她一麵都那麽難;喜的是他終於能和她獨處片刻,沒有任何人打擾。

  從懷中摸出那個玲瓏剔透的白玉瓷瓶,到床邊坐下,緩緩扶起昏昏沉沉睡著的薛靖七,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打開瓷瓶的塞子,看著裏麵無色無味的藥液,定了定心神,給懷中人喂去。解藥本就不多,還灑出了些,但令他欣喜的是,他看到她的喉嚨動了動,解藥喂進去了。

  感受著懷中不真切的溫度,就像做夢一般,楚子鈺忍不住伸手環住她的肩膀,閉上雙眼,想將這一刻的感覺永遠記住。除了娘親,她真的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了,可是他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她不躲著他,喜歡上他。

  不,他楚子鈺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他不能一無所有。想著想著,手上的力氣加大了些,想要把薛靖七緊緊勒在懷中,誰也搶不走。

  易劍臣在罡氣盟大門前翻身下馬,抬頭望了望大氣恢弘的牌匾,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他決定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靖七和小天、卓辰麵前,給他們一個驚喜。好吧,他也不確定是驚喜還是驚嚇。聳聳肩膀,牽著馬直接往後院的馬廄走去,先把馬栓好再說。

  藥爐中的小火不疾不徐地燒著,嫋嫋升起的藥霧將阿卓籠罩在其中,隱隱約約看不真切。此刻的她正站在大大小小的藥爐旁,手持蒲扇,一動不動地低著頭打著盹兒。兩夜未眠,本就有傷在身,被寒熱之毒折磨得元氣大傷的她,此刻再也支撐不住,倦意鋪天蓋地而來,將她意識的最後一絲清明吞噬,饒是她中途數次以冷水濯麵,都沒什麽效果,強撐著把藥煎上後,就站著會了周公。

  從馬廄走出來正要去找尋薛靖七等人的易劍臣,打量著冷冷清清沒有什麽人的罡氣盟,心裏有些納悶,總覺得今日氛圍怪怪的,有一種莫名的死寂,好像大家都不在的樣子。路上聞到廚房那邊飄來濃濃的藥味,皺了下眉,難道有人受傷生病了,於是加快了腳步,順路過去瞧瞧。

  “姑娘,你……”易劍臣見到一陌生的姑娘在煎藥,卻站著睡了過去,不禁撓了撓頭,尋思著要不要把她叫醒。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糊味,他也顧不得其他,便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出聲道。

  阿卓冷不丁驚醒,手中的蒲扇“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回過神來,看到其中一個藥壺快要燒幹,又驚又急,也沒顧得上抬頭去看說話的人,迅速用濕抹布拿掉壺蓋,往裏又加了些清水,鬆了口氣,方才懊惱地準備彎腰去拾地上的蒲扇。

  然而易劍臣已經先她一步將蒲扇拾起,遞過去,她道了聲謝,這才抬頭打量起說話者。麵前的青年一襲白衣,儒雅俊逸,身背劍囊,正衝她溫文爾雅地笑著,她不由得愣了神,在罡氣盟中從未見過此人,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看到麵前的姑娘似乎被自己嚇到了,易劍臣有些尷尬,但很快便意識到問題所在,於是朝她笑了笑,抱拳施禮道,“在下易劍臣,方才是我唐突了,嚇到了姑娘。”

  易劍臣。

  這個名字為什麽這麽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阿卓目光一動,想起了前夜小天借酒澆愁時含混說出的那個名字,不禁有些動容,看向易劍臣的目光裏也多了份複雜說不清的情緒。原來阿靖心有所屬的那個人,就是他。

  “我知道你。”阿卓啞然失笑。

  易劍臣聞言有些怔愣,隨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姑娘是新加入罡氣盟的嗎?這藥……是煎給誰的啊?”

  原來他還不知道阿靖出事了。

  阿卓忽然有些哽咽,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千言萬語梗在喉中不知從何說起,目光垂下,不想被易劍臣發現她的失態,澀言道,“阿靖她……她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一個人的神情動作可以掩飾情緒,但聲音卻不會,說出這句話,她隻覺自己的力氣都失了大半,握住蒲扇柄的手指也愈發蒼白起來,微微顫抖。

  易劍臣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也理不清思路,隻是疾聲問道,“你說什麽?靖七她怎麽了!”

  “她為了救我,以命換命,中了無藥可解的七步散,五識盡喪,七竅流血,隻餘一息尚存……楚盟主尋遍江湖遊醫,都束手無策……再配不出解藥,阿靖她……就隻剩六天可活了。”阿卓長話短說,磕磕絆絆說完後,抬手用衣袖擦掉了淚水,隔著濕抹布端起藥壺,將煎好的湯藥過濾後倒入碗中,讓情緒穩定下來,抬眼看向易劍臣,繼續說道,“我們現在就過去。”

  易劍臣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三天前她還神采奕奕地與他們說笑呢,臨別時還和小丫頭拉鉤,承諾辦完事立刻回去陪她玩,怎麽會……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會!他的心頓時空了,阿卓後麵的話他也沒有聽到,目光遊移,眉頭皺起,向後退了幾步,不等阿卓端藥與之同行,他已轉身拔足狂奔,一眨眼就消失在阿卓的視野中。

  阿卓愣了愣,端起藥也快速往薛靖七的屋子趕回去。

  懷中的人似乎有了動靜,楚子鈺鬆開胳膊湊上去一看,隻見薛靖七皺起眉來,眼珠在眼皮下滾動,似乎快要醒轉過來。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激動,他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喚著她的名字,等待著她睜開眼。

  忽然聽到屋外遠處傳來迅疾的腳步聲,他練功這段時間聽覺也變得敏銳,於是急忙起身,扶著薛靖七躺回去,蓋好被子,自己則在床邊坐下,守著,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禱念著她能快點醒過來,當著他的麵醒過來。

  然而,薛靖七並沒有睜開眼,而是忽然劇烈咳了起來,鮮血溢出嘴角,越咳越多,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楚子鈺大吃一驚,大腦一片空白,回過神後便手忙腳亂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她的血,可是她卻抽搐著一直嘔血,怎麽擦都擦不完,他急得全身都在發抖,眼睛也紅了起來,“靖七,你怎麽了!靖七!你醒醒啊!”

  薛靖七緊閉雙眼,呼吸困難,冷汗淋漓,血止不住地從嘴邊流下,已經染紅了衣襟、床褥,還有楚子鈺滿手滿身。正在他手足無措、瀕臨崩潰時,屋門忽然被撞開,一個人衝了進來,愣在了原地。

  楚子鈺吃驚地轉頭看去,不是阿卓,竟然是,易劍臣。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易劍臣被眼前的鮮血刺痛了雙眼,看到薛靖七痛苦的神情,心被狠狠揪痛,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無視楚子鈺的存在,拿過旁邊木架上的細麻布擦拭著她正在往外咳的鮮血,一手抓起她左手手腕,搭上脈門,心卻涼了大半。

  藥碗摔碎的聲音將呆住的楚子鈺喚回神來,阿卓又驚又恐地衝到床前,她走之前阿靖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傷勢惡化,變成這樣了。她看到床邊有一空瓷瓶,又僵硬地看了眼神情古怪的楚子鈺,顫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給她喝了什麽!”

  楚子鈺卻像是沒有聽到阿卓的話一般,隻是木然坐在床邊,雙拳漸漸握緊,眼睛紅著,嘴角微微抽著,又像是惱怒又像是自嘲,“他騙我。”

  毒入髒腑了。

  易劍臣忍住鼻尖酸澀,咬了咬牙,迅速將仍在嘔血不止的薛靖七扶起身來,自己也顧不得上床盤膝打坐,催動體內真氣迅速匯入右臂,右手抵住其後心,將自己的內力直接注入她體內,激起她體內的防禦真氣,為心脈提供最後一層保護,延緩毒素的迅速蔓延。

  阿卓再次落了淚,楚子鈺則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屋子,也沒有人理會他。

  薛靖七現在沒有意識,無法調息真氣與易劍臣的真氣融合,因此輸內力這麽久,都像是石沉大海,如此一來,他輸進去的十分真氣,隻有一分能為她所用。易劍臣滿頭是汗,卻見薛靖七的情況並沒有好轉,隻是不再吐血,勉強算是抑製住了毒素的進一步蔓延,將情況給控製住了。

  易劍臣撤掌,扶薛靖七躺下,拿起方才掉落的已經染滿鮮血的細麻布,起身走到臉盆架旁,默不作聲地洗著。

  “阿靖她……”阿卓看到易劍臣臉色很不好,心沉了下去,試探著問道。

  易劍臣將洗好的細麻布擰幹,遞給了坐在床邊的阿卓,讓她給靖七清理一下血汙,自己則站在一旁,神情落寞。

  阿卓不敢吱聲,接過細麻布後,卻直愣愣地看著易劍臣,在等他的答複。

  “嘭!”易劍臣懊惱地一拳打在牆上,眼睛布滿血絲,無措地扶著額頭,長歎一聲,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神情複雜地看著阿卓,眨了眨眼睛,“毒已入髒腑,最多撐不過三天了。”

  阿卓手指緊緊攥緊細麻布,僵硬地轉頭看向已經安靜下來的薛靖七。

  “姑娘,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你跟我說說。解毒之法一定能夠找到的,靖七這麽好的人,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