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與虎謀皮計中計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105
  “篤篤——篤——篤篤篤——”響響停停,銅環輕叩木門的聲音在三更半夜的寂靜郊外顯得格外清脆,黑衣蒙麵的楚子鈺叩完六聲門後,後撤一步,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大門,候著江少右的音信。然而他不自覺握緊左手劍鞘之劍柄的右手,卻暴露了他的緊張和不安。

  大門“吱呀”一聲自行向內打開,正如鄭齊所描述的那樣。望著院落裏空空蕩蕩的布置,楚子鈺緩步進宅,卻在邁下庭院台階的那一瞬,心有疑慮,長靴在半空中頓住。聽聞靖七白日裏闖宅的時候便在這個其貌不揚、空空如也的院落裏遭了埋伏,拚了命才得以脫身,破了機關,此時也不知這機關還在否。

  一瞬的猶疑後,他急忙打消了退縮的念頭。他楚子鈺作為大丈夫,怎能連靖七一個姑娘家的膽識和氣魄都不及,謹慎大了有時候就是懦弱。楚子鈺輕呼一口氣,鎮定自若地邁下石階,大步走進庭院,大門在身後徐徐關閉,握在劍柄上的手指不禁再次緊了緊。

  站在庭院中央,他也不知該往何處走能找到江少右,生怕又錯踏了陷阱,索性駐足凝望,環顧四周,觀察著環境。風聲忽動,楚子鈺反應迅速,利落旋身拔劍刺向氣流變動的那團墨色。閉關練劍多日的他已今非昔比,本就極具武學天賦的他,沉潛下來習劍多日,劍術自是突飛猛進,頗有事半功倍之效。劍尖與一輕盈之物相觸後,卻並無第二輪襲擊,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猛然轉身看去,一黑衣書生正嘴角噙著笑望著他,慢條斯理搖著黑色折扇,整個人要融進黑暗裏去,隻有他雪亮的眼睛,點亮了化不開的濃墨般的黑暗。原來方才那飛來之物是一把折扇罷了,隻為試探他功夫的深淺,並無惡意。

  楚子鈺將長劍收回鞘中,挺直腰背,麵對著江少右,雙手抱拳,並不言語,目光卻直直看著他。

  江少右還禮,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楚子鈺一番,輕笑道:“閣下深更半夜不在家中安睡,跑來這荒郊野外做什麽?別告訴江某,你是來交朋友的。”

  “交朋友或許還算不上,在下深夜造訪,是想與江兄做個交易。”楚子鈺眼睛微眯,盡量讓自己聲音冷靜沉著,不被識破出意圖來。

  “哦?好久沒有人和江某做交易了,說來聽聽。”

  “我救你一命,你也幫我一個忙。”

  “救我一命?”江少右仿佛聽到了一個冷笑話,兀自笑了半天,忍住笑意問道,“敢問閣下,是誰有這麽大口氣要取江某性命,又是誰有這麽大能耐能取得了江某的性命?”

  “正道武林第一人。”

  “閣下說的是……罡氣盟盟主,楚立?”江少右笑意盈盈望著他。

  楚子鈺不置可否。

  “他好端端為什麽要取我性命,我又沒有殺了他的妻兒奪了他的位子,你的話,我不信。”江少右笑著搖搖頭,能爬到盟主的位子上一坐這麽多年,定不會是個意氣用事、頭腦簡單的人,沒有被觸及最直接的利益,是不會隨隨便便就揚言就要殺了誰的。他此刻甚至已經猜到麵前之人是為薛靖七而來。

  “薛靖七是他門下最看好的後輩,你公然加害,他又豈會袖手旁觀。不論是為了什麽,不論你信或不信,他一定會來找你麻煩,而我今夜前來,便是要你早早離開,不作正麵衝突,不暴露身份,不要做無畏抗爭。落到他手裏,你不會好過的。”

  江少右越聽越覺得有趣,這人竟然泄露罡氣盟的行動,難道不是同夥?還是說,他另有謀劃。他想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麽算盤,於是點點頭,佯作感激道,“成,那閣下想讓江某幫的忙,又是什麽?”

  “跟江兄討一份七步散。”

  江少右聞言眉毛一揚,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為他是來求解藥的。

  “作何用?”

  “我需要用七步散來脅迫一個人,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江少右聽得起勁,笑著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青色瓷瓶,朝楚子鈺擲去。後者倒是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江少右竟然這麽爽快就給了他,伸手接住瓷瓶,皺了皺眉,而後爽朗笑道,“痛快!越來越想和江兄交個朋友了。”

  “別,”江少右一臉肉疼地朝楚子鈺一抬手,說著玩笑話,“我可不喜歡交朋友,朋友有時候就是用來麻煩你連累你的,遇到什麽生死攸關的事情,還逼著你士為知己者死,我可沒那麽好心眼,不願意被這些烏七八糟的瑣事纏身。”

  楚子鈺聞言勾起嘴角,他甚至有些欣賞江少右了。平時待在一群正氣凜然的偽君子中間,心中壓抑著太多的不快與不屑,此刻與真小人正麵打交道,倒是有趣的很。

  “你看那薛靖七,士為知己者死,最後的下場是什麽?”江少右佯裝歎惋,“那種自以為是君子俠客,重情義的人,是所有對手中最好對付的一類人。孫子兵道有言,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閣下覺得江某所言,對與不對?”

  楚子鈺嘴邊笑意漸隱,所幸在麵布之下不被發現,這江少右的實力,他是低估了的。他此刻與其做交易,正是與虎謀皮,江少右能如此爽快答應他的條件,他不得不心存戒備。

  楚子鈺鼓起掌來,朗聲笑道,“江兄才謀卓絕,足以攪動天下,隱居在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真的是浪費了。”

  “真正的大才,當如諸葛孔明,運籌帷幄之中。江某還是差得遠。”

  “方才聞江兄言孫子兵道,如醍醐灌頂,我忽然不想就那麽輕易地毒死那人了,我以七步散脅迫他,以解藥誘惑他,豈不更勝一籌。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和死了的相比,還是活著的對我更有用。”楚子鈺順水推舟。

  江少右聞言眼中笑意更盛,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解藥,果然是來要解藥的。

  “唉,閣下的想法是很不錯,但很可惜的是,七步散並沒有解藥,這個忙,請恕江某有心無力了。”江少右一臉惋惜。

  “江兄說笑了,”楚子鈺鎮定應對,“江兄既深諳孫子兵道,又怎麽會隻下毒不解毒呢,有些人活著,比殺了有用,江兄一定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解藥,你一定有,不過既然不情願贈與我,我也必定不好意思再得寸進尺。在下就先告辭了,江兄早日離去,躲避災禍。”楚子鈺說罷,轉身便走。

  “且慢。”

  楚子鈺頓住腳步,揚起嘴角,卻不急於轉過身去,繼續演戲,語氣生硬道,“怎麽,江兄還有什麽話要叮囑在下嗎?”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江少右笑著走到楚子鈺麵前,從懷中又摸出一個更小更精致的白玉瓷瓶,遞給楚子鈺,“閣下可否告知真實名姓,江某想要交你這個朋友。”

  “方才不是說沒有解藥嗎?還是說,江兄隨便給了個假的,隻為安撫我。”楚子鈺並沒有立刻接過瓷瓶,笑問。

  “是真是假,你自己試試不就得了?”江少右笑。

  楚子鈺聞言一愣,而後忽然朗聲大笑起來,接過江少右的瓷瓶,一抱拳,“在下金玉,交了江兄這個朋友。後會有期!”

  望著楚子鈺的身影匿於那濃的化不開的墨色中,江少右玩味一笑,轉身回了屋子。

  一身黑衣的楚子鈺在夜裏疾奔,右手將白玉瓷瓶攥得很緊,靖七,等我。我終於有能力,救你了。

  蘇南唐門分部,已過子時,書房燈火正燃,唐正未眠,將《毒經》最後一頁翻完,皺緊了眉頭,微微歎息,雁蕩鎮詭異的血毒,書中不曾有類似的記載,如果不提取出毒素來進行研究,是無法憑空研製出解藥來的。

  “唐誠!”唐正朝門外喊道。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身著深藍衣袍眉峰如劍的瘦高男子走進屋來,對唐正行禮,“掌門有何吩咐。”

  “阿誠,有一件凶險萬分,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的事情,不知你是否願意……”唐正有些不忍心,但是不派人去雁蕩鎮探查出個所以然,根本沒辦法找出應對之策。

  唐正話音未落,唐誠已“撲通”一聲單膝跪倒,慷慨陳詞,“願意!若不是當年掌門好心收養,阿誠早已餓死街頭,哪裏還有命在,還有福分成為唐門中人。阿誠願效犬馬之勞,不論是什麽任務,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唐正有些心疼,又有些感動,起身上前扶起他。唐誠雖是收養的孤兒,他卻視如己出,教他讀書習武,暗器機關製毒解毒樣樣傾囊相授,他的本領與唐川柏兄妹相差不大,甚至要好過唐川穀這個貪玩的野丫頭。他是他除卻一雙兒女之外最信任,也最有實力完成任務,最有希望平安回來的人選。

  “任務雖然重要,但你的命更重要。我希望你平安歸來,明白嗎。”

  阿誠忍住心尖酸意,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