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局勢反轉幹戈息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4128
  楚立多年來和鄭濂一直是客客氣氣的,二人也算禮尚往來,雖談不上是什麽朋友,但敵人卻總歸不是的。然而這一次楚立的質問,卻讓鄭濂頭一回感到來自一個武林盟主的氣勢和壓力,讓他情不自禁打了個顫,方才挺直的腰板,此刻似乎也失了氣力。那薛靖七怎麽會身中劇毒命懸一線呢,什麽叫做拜他兒子所賜,這臭小子之前說的話難道又是胡編亂造出來的?!鄭濂扭頭瞪著寶貝兒子鄭齊,用目光詢問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楚立注意到鄭濂微妙的神情變化,猜測到鄭齊跟他老子告狀時並沒有說出所有的真相,他似乎也沒有想到靖七會中毒,於是將有利於他的那些事實告訴了鄭濂,不明真相的鄭濂便氣勢洶洶地帶著兒子找上門討說法來了。

  “看來府君並沒有了解事情完整的來龍去脈便來登門問罪了呀。”楚立笑問。

  鄭濂聞言有些羞赧,但依然在袒護鄭齊,“是鄭某的疏忽。不過,薛靖七確確實實重傷了我兒,這一點楚盟主不會不承認吧,若不信,可讓他解衣驗傷。”

  “怎麽會不承認,那夜薛靖七自己都承認了,我還訓斥了他一番,重重責罰過,為的就是等府君回來好給您一個交代。誰知,令郎如此心急地謀劃報複,劫走靖七的好友要挾於他,逼他以命換命,喝下那慘無人道的七步散,現在隻剩了一口氣,若論心狠手辣,楚某的弟子遠不如令郎。”楚立冷笑道。

  鄭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再次瞪了鄭齊一眼,後麵的這些事情,這臭小子為什麽不跟他說清楚,如今可真是陷入了尷尬至極的境地。鄭齊也有些心虛,但是薛靖七中毒不治的噩耗卻讓他頗為解氣,無了忌憚,雖躲閃著鄭濂的目光,但卻並無知錯悔改之意。

  “那,他為何要劫獄,大鬧府衙,重傷我兒!”鄭濂見鄭齊也不說話解釋,隻好想辦法轉移話題,希望能將局勢扳回一盤。

  “這就要問問你的寶貝兒子都做了些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了!”楚中天毫不客氣地回擊過去,以他嫉惡如仇的性子,此時根本無法忍氣吞聲。既然楚立也擺明了立場,那他就更加無所顧忌。

  鄭濂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是轉頭看著鄭齊,讓他自己說。

  三人的目光都熾烈地在他身上灼燒,鄭齊舌頭在口裏打了個轉兒,目光遊離,輕描淡寫道,“中秋夜猜燈謎時我相中了一個姑娘,好心邀她提燈遊湖,卻被當眾侮辱。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在後麵的日子裏展開了對她的追求,她對我日久生情便答應搬入府中,誰知當夜這小子竟闖入府中傷了數十名護衛,隻為帶走她,我不允,將他捉了起來關進了牢中。他的同夥薛靖七第二天便來劫獄,闖入我屋中二話不說一劍重傷我,帶走了那姑娘。事情就是這樣,我根本就是受害者,我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

  “你顛倒是非不怕天打雷劈麽!”楚中天氣得身體微微顫抖,右手握在劍柄上,手指捏得咯吱作響,卻在強迫自己忍住怒火,不能拔劍傷人,不然壞了大局,小七和阿卓的公道,可就討不回來了。

  “那你來說。”鄭濂陰著臉,抬手指著楚中天說道。

  “父親,我說的是顛倒是非,他說的難道就是真的嗎?我傷過他,他恨極了我,所以他定會中傷孩兒,他的話不可信啊!”鄭齊神色憤然打斷道。

  楚立眯著眼打量著鄭齊,笑道,“那鄭公子覺得讓誰說,最為公允?”

  “讓聆溪姑娘出麵闡明事實。”鄭齊施施然對楚立一抱拳。

  對此楚立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微微一挑眉,那丫頭對鄭齊已是恨之入骨,鄭齊讓她出麵,豈不是挖了坑自己跳。這小子在打什麽算盤。

  “畜生!你已毀她清譽,傷其身體,殺她全家,謀害她摯友,這還不夠,還想讓她最後的自尊心在眾人麵前毀掉,逼她自盡麽!”楚中天再也容忍不了這種渣滓的存在,怒而拔劍出鞘直指鄭齊,卻被楚立抓住手腕死死攔住,用目光示意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算是為了阿卓和靖七,也不能在此刻當著鄭濂的麵,傷了鄭齊。

  鄭齊打的什麽算盤他楚中天怎麽會不知道,遭受過這種事,讓姑娘家完完整整全部講出來,不是要逼死人家的是什麽。他自知事情敗露無法圓謊,便想拉著當事人陪葬,能多陪葬一個是一個,真可謂喪盡天良。

  楚中天短短的一句話,卻幾乎說盡了來龍去脈,鄭濂聞言大震,臉色難看非常,不敢置信地看著鄭齊。他這兒子雖然自幼頑劣,做過強搶民女之類的欺壓百姓的缺德事,但都是小打小鬧,能用銀子事後安撫的,他這個做父親的,都為他做了。他娘去得早,他忙於政務沒有給他過多的關愛,是他的錯,所以他要補償他,嬌縱著他,隻要他開心,不怨恨他就好。誰知,他的嬌縱,竟讓他犯下如此彌天大錯……殺了這麽多人,毀了這麽多人的一生,他有再多的銀子,恐怕也無法補償他們了……

  至於他被刺傷……也是咎由自取了!

  “齊兒,跪下!”鄭濂痛心疾首,對鄭齊怒斥道。

  鄭齊不敢置信地看著鄭濂,他這是在偏袒外人,不再願意保護他了麽。

  “父親!”鄭齊還欲說些什麽,卻被鄭濂再次打斷。

  “跪下!”鄭濂痛心地閉上眼睛,伸手指著鄭齊斥道。

  楚立收斂了目光中的殺氣,鄭濂此等反應也是他意料之中。然而楚中天卻有些發愣,方才還不分青紅皂白護犢子的鄭濂怎麽突然又變了臉,還是說,他其實是正直之人,之前隻是被鄭齊蒙在鼓中,所以才來興師問罪?

  鄭齊不願在仇敵麵前下跪,然而鄭濂的目光卻越發複雜和焦急,一腳踹上他後膝蓋彎,他猝不及防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神情震驚地望著鄭濂。然而他卻不知鄭濂是在救他,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殺人償命,他所犯之事已經夠他死很多回了,此刻若想活命,必須服軟認錯,讓受害的人原諒。不然,縱使他是知府,也救不了他。

  楚中天見到鄭齊一臉不服氣不知錯的倨傲神情,更是覺得可笑,長劍停在半空中,並不打算收回,然而楚立卻用力按下了他的手臂,現在鄭濂的態度非常有利於他們,應抓住時機,而不是逼他們狗急跳牆。

  “我們知錯了,是鄭某教子無方,還請楚盟主責罰。亡人已逝,無法挽回……隻要饒犬子不死,如何補償那姑娘,什麽條件,我都答應,還請網開一麵。”鄭濂垂手鞠躬,一臉羞愧。

  “隻有他以死謝罪,方對得起無辜死去的人。”楚中天收劍,冷冷道。

  鄭齊恨得咬牙切齒,鄭濂臉色更加難看,隻是垂著手並未說話,在等候楚立的回複。

  “第一,讓令郎親自去跟那姑娘賠禮道歉,並起誓,再也不對她圖謀不軌,傷害她及她身邊的人。第二,補償她足夠的銀兩,夠她好生安葬逝去的親人,修葺房屋,謀得生計,衣食無憂。”楚立嚴肅道。

  人死不能複生,清白毀了也無法回到從前,若不殺鄭齊,隻有這些,是他能夠為這可憐姑娘討回的公道了。

  “謝盟主!”鄭濂感激涕零對楚立拱手拜謝,他此番讓步於他,給他麵子,以後他也必當給足罡氣盟的麵子,不會讓官府再為難他們,想必這也是楚立想要的。

  “這太便宜他們了吧!”楚中天氣憤不已。

  楚立神情複雜地注視著楚中天的雙眼,搖搖頭。殺了鄭齊確實解氣,但是那樣以後,阿卓會得不到任何應得的補償,官府也會與罡氣盟結下梁子,以後誰都不會好過,隻要鄭齊能知錯,化幹戈為玉帛是最好的結局。

  “齊兒,起來謝過盟主。”鄭濂對鄭齊道。

  “慢著!”楚中天用劍鞘按住了正欲站起的鄭齊的肩膀,皺著眉頭抬眼望向鄭濂,問道,“好,阿卓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那小七呢?你又如何補償她呢?!”

  “這——”鄭濂猶豫道,“你們想要什麽補償?”

  “父親!聆溪姑娘的事情確實錯在孩兒,但是那薛靖七,他有殺我之心,孩兒報複他,也是為了自己性命擔憂啊!今日若不是江兄武功高強止住了他的劍勢,孩兒早已死在了他的劍下,再也見不到父親了啊!孩兒純屬自保,這又有什麽錯!”鄭齊說著說著,忽然臉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肩膀,似乎是劍傷撕裂。

  見到鄭齊痛苦的神情,鄭濂有些心軟,幹咳幾聲緩緩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出診金,保薛靖七一命,就算兩相抵消了罷。”

  “說得倒輕鬆,保她一命,你怎麽保!誰稀罕你們的銀子!整個揚州城的大夫,江湖上有名的遊醫,全部都來看過了,根本沒有人解得了那毒。聽好了,若她有什麽差錯,我必取鄭齊狗命,為她陪葬!”楚中天又氣憤又心疼,說著說著再次紅了眼眶,他不敢想,靖七最後若挺不過去,他該怎麽辦。

  鄭齊依舊保持著長跪的姿勢,聞言不懼,反倒笑出了聲,薛靖七若真的死了,那他陪葬,他也是賺了的。這渾渾噩噩的日子他也早就過夠了,死又有何懼。

  “楚盟主,您看……”鄭濂束手無策地看著楚立。

  楚立沉思片刻,對鄭濂父子二人說道,“靖七的醫治,我們會自己想辦法。作為補償,楚某還要再提幾個條件。”

  “盟主但講無妨,鄭某力所能及,必將做到。”鄭濂急切著想要平息這場幹戈,也不管楚立會提出什麽條件,先一口答應。料想他作為罡氣盟盟主,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第一,帶我們去見令郎的朋友,江少右。”楚立眼底有看不清的神色。

  鄭齊微微變了臉色,冷笑道,“江兄從不研製解藥,你們找到他,也沒用。更何況他精通易容術,神出鬼沒,武功高強,你們想找到他,也難比登天。”

  “以你個人的名義去約見他,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楚立冷冷道。

  鄭齊不置可否。

  “第二,”楚立頓了頓,轉頭看向楚中天,問道,“小天,靖七她有什麽心願和要求,是他們能夠做到的,你盡管提。”

  可笑,他們能為小七實現什麽心願和要求……楚中天不屑地一笑,剛想出言挖苦,卻忽然想到了劫獄那夜她對獄中囚犯的承諾,愣了半晌,有些沉默。良久之後,方才緩和語氣說道,“確實有一個。”

  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楚中天,等待著下文。鄭齊冷笑,這臭小子一定說薛靖七的心願就是要他死,他都能猜到他們打什麽主意。

  “府衙獄中有不少囚犯喊冤,希望府君能夠重查卷宗,還冤屈之人一個清白。”楚中天鄭重對鄭濂道。

  三人倒是吃了一驚,這條件是意料之外。

  “有些十惡不赦之人也日日喊冤,或許少俠被他們蒙騙了。”鄭濂聽到一直出言不遜的楚中天忽然稱他為“府君”,語氣不由得也客氣起來。

  “小七救我出獄時,未傷及一兵一卒。囚犯們喊冤,希望我們一並放他們離開時,小七也並未應允,就是因為她也擔心有居心叵測之人混在其中蒙騙我們,為了正義為了法度,也不能擅作決定,便承諾他們等府君回來,便想和您商量這件事……如今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讓您知曉。”楚中天苦笑連連。

  楚立目光動了動,沒想到薛靖七這丫頭,做事還算有分寸,也頗有為生民立命的決心,之前她因為固執倔強,在氣頭上,便什麽都沒有解釋,硬是咬牙挨了罰。若是這樣一個好孩子因此而喪命,當真是,蒼天無眼了。

  鄭濂深吸一口氣,感慨萬千,對楚中天點頭,“鄭某答應你。”

  楚中天抱拳行禮,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