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深義重淚訣別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2      字數:3201
  薛靖七右手握緊劍柄,左手拍了拍阿卓的肩膀,待她稍微冷靜些後,拉開距離,注視著她搖搖頭,目光深邃,藏著說不出的情緒。

  阿卓不解。

  鄭齊和江少右正一臉看戲的神情望著她們二人。

  薛靖七握了握阿卓的手,讓她先去門口等著,離江鄭二人遠一些。阿卓雖是不願,但還是聽了她的話,忐忑地退到了門口。

  薛靖七抬頭直視江少右,嘴角一揚,再次向前邁出一步。

  “七!”鄭齊大叫一聲。

  然而薛靖七麵色如常,並沒有應聲而倒。

  江少右神情微變,但仍笑意不改,淡定自持。

  薛靖七轉過身去,向門口走去,一邊沉聲接著數道,“八,九,十,十一,十二——”

  鄭齊臉色大變,向後趔趄一步,一臉震驚地看向江少右。

  江少右微微皺起眉,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卻依然鎮靜,沒有亂了陣腳。鄭齊質問的目光,他也視而不見,隻是緊緊盯住薛靖七的背影。

  阿卓也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薛靖七,止住了哽咽。

  薛靖七轉過身來,對江少右笑了笑,“怎麽樣,我們可以走了嗎?”

  “怎,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喝了這藥什麽反應都沒有!”鄭齊忍不住質問道。

  薛靖七冷笑一聲,“可能我的體質比較特殊吧。”說罷,望向江少右,等待他的答案。

  江少右低低笑了聲,抬手道,“薛少俠請便。江某信守諾言。”

  薛靖七轉身拉著阿卓的手便要離開。

  鄭齊又驚又怒又懼,恐薛靖七今日不死,他日會向他尋仇,自己不會有好果子吃,於是狠狠咬住牙,攥緊了手中長劍,一不做二不休,趁薛靖七身負重傷,背後偷襲奪他性命。承諾是江少右和薛靖七的,又不是他的。

  鄭齊飛身搶出,長劍疾刺阿卓,趁薛靖七出手護住她的時候,再攻擊他。

  薛靖七察覺到身後的殺氣,眉頭一皺,一把拉過阿卓,揮劍轉身,狠狠斬向鄭齊的長劍。薛靖七的長劍雖然已經脆弱不堪,但有劍氣加持,仍威力不減,雙劍相擊之下,鄭齊右手虎口一麻,長劍差點脫手而出。

  薛靖七瞥了前方一眼,江少右並沒有製止,心下一沉。

  他這是在默許鄭齊偷襲,以試探她是否強壓毒性,若運功打鬥,必然加速毒素在身體裏的擴散,她是否真的無礙,很快便能試出。

  鄭齊一擊未中,便亂了陣腳,沒有章法地對著薛靖七橫劈豎砍,後者劍快如電,三招以內便挑飛了他的長劍,將其一腳踹倒在地,怒火中燒,長劍疾刺鄭齊喉頭,勢要取他性命,為阿卓報仇。

  在劍尖抵住鄭齊喉頭的一瞬,長劍忽然頓在半空,薛靖七抬頭,江少右身法甚快,不覺間已近身,右手食中兩指死死夾住她的長劍,止住她的劍勢。鄭齊癱倒在地,一動不敢動,心如鼓擂地看著兩人,向江少右投去感激和求助的目光。

  “之前還敬你是個君子,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偽君子。”薛靖七看向江少右的目光盡是鄙夷,右手加大力道,誓要殺掉鄭齊,不留後患。

  然而江少右的內力卻甚是深厚,雙指如鐵鉗般死死夾住長劍已經脆弱不堪的劍身,內力渡於其上,長劍分毫不動,卻在劍氣和內力的相撞下嗡鳴陣陣,輕微顫抖,眼看接下來就要崩斷,鄭齊忍不住喉頭一滾,咽了口唾沫。

  “他不守承諾,該教訓,但罪不至死,”江少右麵不改色地笑道,“昨夜他想對那丫頭動手,被我攔下,如今你就當還個人情,饒他一命吧。”

  薛靖七並不應聲,手上力道未鬆,但江少右卻絲毫不為所動,笑意盈盈地看著她,似乎要和她僵持到底。

  左手緊握成拳,恨得咬牙切齒,但此刻的她也無勝算,隻好作罷,撤回了長劍,轉身離開,拉住阿卓的手,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鄭齊哆嗦著爬起身來,抬手抹去額上的冷汗,不甘心地望著薛靖七和阿卓離去的背影。

  江少右輕笑一聲,一揮折扇,慢悠悠搖了起來,眼珠轉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不是說你的藥有十成把握讓他死麽!現在可怎麽辦!”鄭齊又是氣惱,又是喪氣,苦著一張臉,埋怨道。

  “我猜,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江少右笑意更深。

  “什麽意思?”鄭齊不解。

  已經走出江府的兩人,此刻正疾步向樹林外走去。

  “阿靖,你沒事,真的太好了。”阿卓鼻尖酸意未減,之前是恐懼和傷心,此刻是感動。

  薛靖七笑著對阿卓搖搖頭,卻並未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握住阿卓的手更加用力,似乎稍一放鬆身旁之人就會消失在自己眼前。

  眼前的景象有了重影,漸次模糊,世界旋轉,天地倒置,強烈的眩暈,讓她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腳步也虛軟起來。閉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仍在不停旋轉,胸中也越發煩悶惡心,快要支撐不住。

  方才她倚仗自己強悍的內功壓住毒性,本能強撐著將阿卓送出林子,確保無恙,然而鄭齊的偷襲讓她動了真氣,江少右拖延時間又讓她一步步臨近深淵,此刻,毒素已經蔓延全身,五髒六腑都似被撕裂,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可是她不能在此刻倒下,江少右和鄭齊並非善類,出爾反爾也是正常之事,她若死了,他們追上來,阿卓就危險了,她也會白白犧牲。她必須堅持走出去,拚上一切,也要堅持下去。

  感覺到薛靖七握著她的手力氣越來越大,身子也有些靠在她的身上,阿卓心慌意亂地看向旁邊的薛靖七,隻見她麵無血色,頭上的汗越來越多,神情很是肅穆,越來越不對勁,阿卓忽然恐懼起來,顫聲問道,“阿靖你怎麽了……是不是,毒發了!”

  薛靖七扯了扯嘴角,強撐出一個笑容,對阿卓搖了搖頭,“快走,此地不能久留……”

  “不……不要……”阿卓驚恐地看到薛靖七流了鼻血,然而後者卻不為所動,目光堅定地看向前方,腳步不停。

  頭劇烈地痛了起來,眼前一黑,再也撐不下去,薛靖七膝蓋一軟跪倒在地,身子向前倒下。

  阿卓大腦一片空白,又驚又懼地跪倒在地,迅速伸手攬過薛靖七的後背,阻止她倒下。然而觸手所及一片粘稠濕涼,愣愣地翻開手掌一看,盡是殷紅的鮮血。原來薛靖七身後的箭傷並未止血,鮮血早已浸透衣衫,然而墨藍的衣衫,讓殷紅的鮮血並不顯眼,她竟一直都沒有發現。

  又驚又懼,淚水潸然落下,一時之間哽咽住,說不出話來。

  薛靖七長劍掉落在地,右手緊緊捂住心口,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湧出嘴角,染紅了衣襟,也染紅了泥土。

  阿卓紅著眼睛,一邊不敢相信地搖著頭,一邊用盡全力拖著薛靖七沉重的身子,將其拉到樹下靠著,不讓她趴倒在地。

  “阿靖……你不能死……求你……不要死……”阿卓哭得說不出完整的話,手忙腳亂伸手抹去薛靖七口鼻溢出的鮮血,想讓她振作起來,站起來,和她一起回去。

  薛靖七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憑借著最後的力氣握住阿卓的手,笑道,“我不會死的……我隻是……太累了,想……睡一會兒……”

  “不能睡……不能……”阿卓滿臉淚水地反手緊緊握住薛靖七的手,“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阿靖你堅持住,我背你去找大夫,隻要是毒,就一定有解藥的!你堅持住……”

  薛靖七無力地搖搖頭,隻覺雙耳嗡嗡作響,劇痛不已,聽覺也在漸漸消失,啞聲道,“我隻恨,沒有殺得了鄭齊……”

  阿卓哭著搖搖頭,想要扶薛靖七起來,想要立刻背著她去求醫。

  薛靖七顫抖著抬手拂去阿卓的淚水,此刻她雙耳聽覺已失,流血不止,已經是強弩之末,說出最後的話,“答應我……不要自責……好好活下去……”

  “我不答應!阿靖你若就這樣走了,我也不會苟活……求你堅持住,求你……”阿卓見到薛靖七已五竅流血,心神俱震,泣不成聲,繼續咬牙哽咽道。

  阿卓說了什麽,她已經完全不能聽到,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黑,她的摯友,阿卓,也越來越模糊,漸漸從她的視野中消逝成一片黯淡的光影。

  其實她還有很多心願未了,但是她此刻離開,也算是盡了情義,踐了俠道,無愧於心,死得其所,值得了。

  衣襟內頸間的玉墜再次發出強烈的光,阿卓注意到有什麽在閃爍,忙不迭伸手輕輕拉開薛靖七的衣領,看到了正在發光的玉墜。

  “阿靖,你的玉墜……”阿卓抬頭對薛靖七說道,然而話卻卡在了喉間,身子僵住,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散去,世界崩塌。

  隻見薛靖七已閉上了雙眼,靠著樹幹歪著頭,不省人事,鮮血流出,觸目驚心。

  雙拳緊握,指甲狠狠嵌入肉裏,卻感覺不到疼痛,阿卓淚水止住,愣了愣,奮力扶起薛靖七,蹲下身子將其背起,動了動嘴角,笑道,“我帶你找大夫……帶你回家。”

  此刻天已完全亮了,然而她的世界,卻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