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雪落白頭追往昔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1      字數:3173
  “楚中天那小子呢!”沒有頭緒回到罡氣盟的卓辰看著麵前空空蕩蕩的屋子,哪裏還有楚中天的影子,不由得瞠目結舌,扭頭對旁邊同時歸來的司徒念問道。

  “我,我走的時候,他還在睡覺呢……”司徒念見狀也不由得懊惱自己哪根筋搭錯了,當時竟然還真的信了他要睡覺,便沒有理他,自己出門了。這家夥估計已經離開罡氣盟,去找聆溪去了。

  “算了,他真想出去,我們也攔不住他的……”卓辰傷腦筋道,“不過紅袖招和鄭齊那邊都沒有什麽大動靜,他應該還沒有被人發現,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竟然擅自行動,偷著跑掉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司徒念沿街打聽遍了,都沒有人見過聆溪,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下子連楚中天都失蹤了,更是亂上加亂。

  “出去接著找吧,我們也沒有心情乖乖呆在這裏等他們自己回來。紅袖招我去過,他們應該不在那裏,我再去其他的鋪子和街巷裏找找看。”卓辰道。

  “好,我街市也找過了,接下來就去民巷裏找找,我們分頭行動。”司徒念和卓辰互相點點頭,便一起再次離開罡氣盟。

  揚州城很大,大街小巷縱橫十餘裏,光憑一雙腿走走停停沿路打聽,根本找不盡。而此時天色已晚,冬季又黑得早,已近戌時的光景,幾乎已經全暗了下來,家家戶戶都亮起燈來,給寒冷的黑夜添上幾抹暖色。

  今夜的風格外凜冽,像刀子般一寸寸刮著臉頰,麻木,卻也生疼。

  安和巷的人家數不勝數,裏麵又套著許多小巷,沒有頭緒的楚中天已經挨家挨戶敲門打聽了兩條巷子,所有的人都搖搖頭表示不認識這戶人家。跑出的一身熱汗被晚間的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搓了搓雙手哈了口氣,看著前麵蜿蜒的巷子,亮起燈火的人家,目光更加堅定,繼續找下去。

  風聲漸大,漆黑如墨的夜忽然被什麽打亂,有了不尋常的動靜。轉頭向窗外望去,外麵竟忽然飄起了雪,聆溪目光一動,愣了愣,推開房門走到屋簷下,抬頭仰望那紛紛揚揚落下的大雪,緩緩伸出手來,指間接住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還未定睛打量,已迅速化成一片冰涼,不禁眉眼一動。

  這是今年的初雪。

  看到天地萬物不知何時已蓋上一層雪白,可愛得很,衣衫單薄的她似乎忘記了伴隨著初雪而來的透骨寒,怔怔地走出簷下,任憑雪花蓋了一身,沾濕了衣襟,染白了青絲。仰首望著如柳絮般漫天飛舞的雪,前塵往事再次浮現心頭。

  同樣的初雪,隻不過已是很多年前了。那時阿靖的傷勢好了大半,基本能夠活動自如,甚至還能與她和小天一起追逐打鬧,在外麵透透氣,談談天說說地。

  初雪到來的出雲穀,美如畫。

  他們三人並肩坐在屋外的石階上賞雪,雪落了滿身,也毫不在意。

  不經意間,她發現大家已雪落滿頭,於是打趣,他們仨這樣算不算是一起白了頭。

  小天說,他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一定要一起玩到老,等到垂垂老矣的時候還能在一起看雪,那才算是真的一起白了頭。

  阿靖將自己手中已經揉了好久的雪團精準地砸了過去,說他滿腦子都是玩玩玩,老了也是個老頑童,沒正形,將來估計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小天氣急,開始揉雪球狂砸阿靖。

  想著想著,便情不自禁揚起嘴角,滿眼笑意,苦笑著搖搖頭,仿佛一切苦難都已隨著飛雪散去,隻餘那些最純粹最美好的年少時光,如塵封多年的老酒一般,愈發醇厚,留有無窮回味。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一直以為你不會笑。”

  鄭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到不遠處,不經意間看到了她笑起來時的側顏,溫暖如陽光,又有少女的嬌羞,不禁心頭一動,於是眯著眼睛戲謔道。

  然而,鄭齊的聲音卻將那個時空狠狠撕裂,聆溪猛地回過神來,笑容幾乎是在瞬間消失的,微微蹙起眉,又恢複了不近人情的冷漠神情,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你就這麽討厭我?”鄭齊心裏不是滋味,有些自嘲般問道,一步步走近她。

  聆溪向後退了一步。

  “你早已是我的人了,還這麽生疏做什麽。”鄭齊不懷好意地再次靠近,伸手用力攬住她的肩膀,不容許她再次逃離。

  “戌時三刻還未到。”聆溪伸手扳掉了鄭齊攬住她肩膀的手。

  鄭齊饒有趣味地笑笑,並沒有氣惱,“你身上都濕了,順便去沐浴更衣好了,我會吩咐下去。我先回去,戌時三刻,等你過來。”

  聆溪並沒有作聲,鄭齊也懶得在意,大搖大擺地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怎麽忽然下雪了。”楚中天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落在自己臉上,伸手一摸,是雪水,抬頭一看,竟紛紛揚揚下起雪來。

  走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看著飄落的鵝毛般的雪花,他忽然想起幾年前出雲穀的初雪,他和小七、阿卓打雪仗的時光。本來隻是他和小七兩個人的硝煙,然而阿卓卻毫不猶豫選擇幫助小七,兩人聯起手來一起用雪球打他,雙拳難敵四手,最後差點被雪球爆頭,渾身濕透的他回去後感染了風寒,一邊裹著被子瑟瑟發抖一邊罵這兩個沒良心欺負人的丫頭。

  但是他現在很想念這兩個丫頭,哪怕再被她們合夥打一次。然而聆溪不知所蹤,小七也不知所蹤,今年的初雪,隻餘他一人孤零零地走在陌生的巷子,感慨天地寂寥,世事無常。

  坐在簷下的石階上看著這沒有絲毫預兆的初雪,薛靖七隨手抓起地上的一把積雪,也不怕涼,雙手合攏,揉捏成小雪球,看著手中逐漸變得堅硬透明的雪塊,滿足地揚了揚嘴角,習慣性地轉頭,身邊的石階卻空空蕩蕩,哪裏還有當年小天和阿卓的身影。

  心情忽然有些落寞,右手握緊雪塊,讓它被手心的溫度暖化,逐漸化為雪水,從指間滲出落下。

  也不知道小天這幾日怎麽樣了。

  這麽多年都沒有阿卓的音訊,真的很想念她。

  糟了!

  薛靖七眨眨眼睛,她今日和易劍臣練劍回來,就蒙頭大睡,吃了晚飯就百無聊賴坐在這裏看雪,竟然忘記給楚中天寫信,告知自己近況了。小天一定擔心死她了……

  想著這事,就打算起身回屋寫信。然而在起身的前一瞬,卻忽然有什麽東西從身後蓋在了自己身上,很寬大,又有些暖意。

  薛靖七不禁一愣,回頭一看,隻見易劍臣將墨藍色的披風披在她身上,笑著在她旁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這麽大的人了也不懂得照顧自己。雪夜這麽冷,穿這麽單薄還跑出來看雪,也不加點衣服,這件披風送給你了。”易劍臣彎著雙眼,笑道。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薛靖七心裏一暖,也不推辭,欣然接受了。

  “你這披風哪裏來的。”

  “書劍門弟子人手一件,怎麽了?”易劍臣好奇。

  “這該不會是你的吧。”薛靖七忽然有了猜測。

  “是啊。怎麽,該不會嫌棄被我用舊了吧?”易劍臣抿了抿唇,揶揄道。

  “怎麽會,”薛靖七笑出聲來,“那你自己怎麽辦。”

  “我身子骨兒強健得很,用不著這個。”易劍臣一挑眉。

  “這怎麽行,那我還是要還給你……”薛靖七說著就要取下披風,被易劍臣伸手按住。

  “逗你呢,這披風也不是什麽稀罕物,明日我再跟師父討一件便是。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易劍臣對薛靖七眨眨眼睛,慷慨笑道。

  薛靖七低頭笑而不語。

  “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楚中天不敢置信,又驚又急,隻覺心底裏有一絲寒意蔓延上來。

  找了那麽久,終於找到有認識阿卓一家的人了,然而這人竟然說,阿卓的母親和弟弟不巧在昨夜被殺害了,無人收屍,還是鄰裏覺得晦氣,幫忙草草葬了。

  “發生命案你們為什麽不報官!”楚中天怒從中來。

  “報官?他們家就是得罪了官府,才被殺害的。”中年男子無奈地搖搖頭,說罷就要關門,卻被楚中天攔住。

  “得罪了官府?你莫不是說,是鄭齊那廝!”楚中天咬牙切齒道。

  “對啊,就是那個胡作非為的知府之子。仗著自己老子是知府,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各種欺壓,我們也無權無勢,沒辦法抗衡,隻能忍氣吞聲,見到他就躲著走,沒辦法。那卓家前不久才死了家主,昨夜又死了娘倆,他家姑娘也很久沒有看到了,哎,也真是慘啊……”中年男子憤慨地罵了幾句,便無奈地趕楚中天走,不想招惹是非,急著睡覺了。

  楚中天找到卓家的時候,大門就那樣半敞著,院子裏有兩個光禿禿的土堆,姑且稱之為墳,被白雪覆蓋了一層,更顯得冰冰冷冷,哀戚荒涼。屋子裏也空無一人,地上還殘存著幹涸的血跡。

  渾身冰冷地倒退了幾步,離開了卓家。

  他忽然有種預感,他知道阿卓此刻身在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