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衝冠一怒為紅顏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1      字數:4692
  屋內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麽東西摔碎,然後便是人影閃動,有開門關門的聲音,似乎是誰已經離去。

  屋內方才聲音低啞,他並沒有聽清楚那人說了什麽,隻模糊聽到什麽“懲戒”、“喊人”的字眼,而後便再無聲響。

  屋內寂靜的可怕,窗外的楚中天心神一凜,忽然慌張起來,皺著眉頭將耳朵貼近窗戶,凝神聽去,還是什麽都沒聽到。他目光一動想進屋查看,但是又怕此行逾距,這種時候闖進去萬一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可怎麽辦。

  可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深吸一口氣,湊近了身子,伸出手輕輕敲了敲木窗棱,來吸引屋內人的注意。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哪怕是一聲警戒的“誰”,都沒有。

  總不會已經睡下了吧。

  楚中天摸了摸腰間,彎了彎嘴角,追風劍沒帶,還好這把匕首還是隨身帶著的,於是悄無聲息拔出匕首,豎著插入窗縫,輕輕向上一挑,“哢嗒”一聲,笑了笑,將匕首插回了腰間的鞘中,拉著窗棱向外一開,迅捷翻身入內,人不知鬼不覺闖了進去。

  翻身落地半蹲身子尚未抬頭時,忽然聽到了“滴答”的聲音,耳根一動,目光向前瞄去,竟然看到了有血正從床沿滴落在地上。身子一僵,後知後覺地迅速起身衝到床前,卻又急忙移開了目光,震驚之外還有不知所措。

  床上的她衣衫不整、近乎半裸,讓他嚇得急忙移開目光。但是那被鮮血染紅的半邊身子和床榻,又讓他鼓起勇氣移回了目光,蹲下身子迅速拉上被子蓋住大部分身子,這才目光不再閃躲,注視著她。

  一看之下,更慌了神。麵前的人已經失去了意識,麵無血色,而左肩鮮血淋漓,染滿鮮血的右手還捂在傷口上,但已經變得冰涼,毫無生氣。

  “聆溪姑娘,聆溪姑娘,你醒醒!”楚中天低頭看到了地上碎為幾節,一端染血的碧玉簪子,恍然大悟,反應過來方才屋內的聲響是發生了什麽,後悔自己來晚了。他探了下她的鼻息,還活著。於是輕輕拍著她的臉,低低地喚著,讓她醒過來。

  聆溪強撐著眼皮緩緩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楚中天的容顏時,心下大震,大腦一片空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自己這副樣子怎能被他看到,他該不會認出自己了吧……迅速躲閃開楚中天的目光,又驚又懼,想要掙紮著起身,卻撕扯到傷口,劇痛之下本已近乎透支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姑娘你……”楚中天不禁傻了眼,怎麽看到他以後,反應那麽激烈,最後還暈了過去,該不會把他當作采花賊了吧。

  要叫人嗎?可是那樣的話自己的出現又怎麽解釋,恐怕隻會越描越黑。此刻身上沒有帶傷藥,帶她去找大夫,也不妥當,畢竟男女有別。

  不管了,先帶她回罡氣盟吧,司徒念在,方便幫她處理傷勢。

  他必須帶她走,再留在這裏,她不知道還要忍受多少羞辱和折磨。

  做好了決定,半閉著眼睛掀開被子,目光躲閃著將她的衣衫粗粗攏上,脫下自己寬大的劍袍,蓋在她身上,將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心翼翼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從窗戶跳了下去,悄然落地,趁著夜色行人稀少使出追雲步奔回罡氣盟。

  感受著懷中人的溫度,還有那隱隱約約的胭脂香氣,楚中天忍不住低頭看了她一眼,終於能好好打量她麵紗下的容顏。她長得如他所想那樣好看,雖然沒有那麽令人驚豔,但是和小七一樣,都是看起來很舒服的,和小七相比,少了一些英氣,多了一些柔和。氣質很幹淨,即使在風塵中,仍舊不改,也許這就是他昨夜那一眼準確的直覺。

  不過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她有些熟悉,昨夜之前他們應該素未謀麵,但就是有種熟悉的感覺,無法言說。

  連夜潛回罡氣盟,已是亥時,大家基本都歇息了,整個院子也漆黑一片。

  楚中天踢開自己的房門,火急火燎衝進去,輕手輕腳將懷中的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躺好,展開自己的棉被給她蓋好,掌了燈,便又急衝衝地去找司徒念。

  然而摸黑循著記憶找到司徒念的房間時,他卻有些尷尬,木然地站在門前,看著屋內已經漆黑一片,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很明顯,她已經睡下了。

  若大聲呼喊叫醒她,一定會驚動很多人,那就不妙了。破門而入,也……非君子行徑,聲響也會很大。該怎麽辦好呢,聆溪的傷勢不輕,若不及時處理,他怕她受不了。

  捏著鼻梁在司徒念屋外徘徊著,忽然,他發現有扇窗戶有一絲縫隙,竟然沒有關牢,更沒有別上。心頭頓時一喜,輕笑一聲,這丫頭,果然做事大手大腳,也還好,不然他也沒辦法偷偷進去了。

  輕輕從外麵向上抬起木窗,向屋內打量,正好看到床的位置,於是忍住笑意,輕手輕腳利落翻身進去,將窗戶關上,走到床前,蹲下身子來打量著睡得正香的司徒念。司徒念混江湖終究是太少,警覺性一點也不高,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闖入,還蹲在她身旁,此刻正抱著被子愜意地翻了個身,正好轉了過來,麵對著楚中天。

  還好她睡覺穿著中衣,沒有裸睡,不然那就麻煩了……

  “喂,醒醒,司徒念——”楚中天伸手拍了拍司徒念的胳膊,壓著嗓子低低喚道。

  司徒念閉著眼睛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一縮胳膊,再次翻過身去繼續睡。

  “……”楚中天有些汗顏,不知道這丫頭這種警覺性是怎麽順利活到現在的。

  再次抬手拍拍她的肩膀,這次的力氣大了些,勢必要把她給弄醒。

  “煩死了……”司徒念不滿地嘟囔一聲,卻忽然睜開了眼睛,身子僵硬不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楚中天縮回手,默默地看著司徒念。

  司徒念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他正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時間停滯了一瞬。

  “啊啊啊——”司徒念大聲尖叫起來,驚飛了屋頂旁樹梢上打盹的一隻寒鴉。

  “叫什麽叫!是我!楚中天!”楚中天大驚失色,一把捂住她的嘴,急急解釋道。

  司徒念根本看不清楚中天的臉,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對麵前的人拳打腳踢,逼著他鬆手。

  “看清楚!”楚中天湊近司徒念,讓她看清楚他是誰。

  “色狼!流氓!”楚中天一鬆開手後,司徒念便將枕頭砸向了楚中天。

  “別鬧了!我有要事需要你幫忙,所以才這麽晚來找你的。”楚中天將枕頭塞回了床上。

  “什麽事?”司徒念低頭迅速看了下自己的衣衫,然後抱住被子,向後一縮。

  “……”楚中天深吸一口氣,“大姐,我對你沒興趣,你不要想歪了。”

  卓辰和唐川柏聽到司徒念半夜的尖叫聲,迅速起身穿好衣服趕往她的房間查看。而還在練功室練劍的楚子鈺聽到了聲響,不為所動,擦了一把汗,繼續練習罡字決。那夥人整天都不知道在幹什麽,真是無聊。不過這幾天都沒有看到靖七,不知道她又去哪裏了。

  卓辰和唐川柏來到司徒念房門前,屋裏已經亮起了燈,一切恢複了正常。

  “念兒,你沒事吧,剛剛聽你……”唐川柏關切地在門外問道。

  “沒,沒事。”司徒念答道。

  “有沒有事進去看看不就行了。”卓辰說罷,直接推門而入。

  “喂喂喂卓兄這樣不妥吧,這是有失禮節的。”唐川柏急忙阻攔,然而也沒攔住,於是也隻好跟著卓辰進了屋。

  一進屋,隻見司徒念端坐在桌前,神色陰晴不定,而旁邊竟然還坐著楚中天,撐著腦袋一臉無辜地看著闖入的兩人。

  “你怎麽在這裏?!”唐川柏和卓辰異口同聲問道。這麽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司徒念方才還發出尖叫聲……

  “她睡不著,讓我給她講故事,結果我講了個鬼故事,把她嚇著了,所以剛剛就慘烈地尖叫了。”楚中天一攤手。

  司徒念氣得牙癢癢,但也隻能配合他撒謊,於是笑眯眯地點點頭。

  “你倆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她睡不著,能找你來講故事?”卓辰抱起胳膊來,“到底什麽事。”

  “真的沒事,你們也趕緊回去睡覺吧,謝謝關心。”司徒念起身推著二人離開。

  “散了散了吧,我也走了。”楚中天伸了一個懶腰,率先走出了門,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唐川柏雖有疑惑,但也是一頭霧水,隻好叮囑了司徒念幾句,便回房了。

  卓辰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默默看著司徒念。

  “你怎麽還不走,我要回去睡覺了。”司徒念瞪眼。

  “就你倆這演技,還能瞞過我?”卓辰嫌棄地看了一眼,輕歎一口氣,“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說吧,那小子找你幹什麽,一定是要你幫忙什麽的吧。”

  “你,你怎麽知道。”司徒念有些訝然,楚中天跟她說此事不能聲張,然而卓辰怎麽猜到的。

  “我好像猜到了他做了什麽。”卓辰無奈地搖搖頭,大步流星朝楚中天房間走去,而司徒念則急忙關上房門,追去,“喂喂喂你去湊什麽熱鬧啊!”

  “……”屋內,楚中天和卓辰相對無言。

  “臭小子,大半夜的你從哪裏弄來了一個姑娘啊……”司徒念見到楚中天床上竟然躺著一個陌生女子,一邊走過去一邊衝楚中天凶著,然而在看清她的麵容時,卻愣住了,趴在床前,“哎?這姑娘好生眼熟,我好像前不久在哪裏見過。”

  “我也覺得很眼熟!”楚中天連聲附和道。

  “……你不認識她就把她弄來這裏了?!”司徒念大驚,她原本還以為是楚中天的朋友。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受了傷,隻有你方便幫她處理傷口,所以我才把她帶回這裏的。”楚中天從櫃子裏找出一堆瓶瓶罐罐,還有止血包紮用的粗布,一股腦塞到司徒念懷裏,轉身又要去打水來。

  “別告訴我,她是那個聆溪。”卓辰攔住楚中天衝向屋外的身子,一挑眉問道。

  “……”楚中天默默咽了口唾沫,“沒錯,不過我可不是闖禍,如果我不在的話,恐怕就出人命了!”

  “算了,一會兒再聽你解釋,先救人要緊。需要我做什麽嗎?”卓辰鬆了手,再次歎了口氣。

  楚中天不懷好意地看了看卓辰,然後把手中的銅盆一下子塞到了他懷裏,“一盆熱水,謝謝。”

  “那你呢?”卓辰眯起眼睛來。

  “我要主持大局。”楚中天鄭重拍了拍卓辰的肩膀,然後轉身回了床前。

  “……”卓辰默默地端著銅盆去打熱水了。

  司徒念掀開被子的一角,將楚中天的劍袍也掀開,露出了被鮮血染紅的聆溪的衣衫還有仍然在慢慢向外溢血的傷口,不由得頭皮一麻,先用幹淨的白布輕輕按在了傷口上,勉強止個血。

  聆溪昏迷中肩膀一顫,蹙起眉頭,呼吸也有些急促。

  楚中天遠遠地看著,有些心疼,別過頭去,悶聲問了句:“哎,你說你不久前見過她?是怎麽一回事呀。”

  “我想起來了,是試劍大會的前夜,中秋燈會,我猜燈謎的時候,見過她。說起來這個我就生氣,當時你竟然拉著薛大哥丟下我,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司徒念轉頭盯住楚中天。

  “別跑題!你說是中秋那夜遇見的她?”楚中天開始掰著手指算時間,“距離那夜,今天是第九天,卓辰說算上今天才八天……這麽說!就是試劍大會那天出的事……”

  “你在說什麽,怎麽我都聽不懂……”司徒念一臉迷茫。

  “你那夜見到她的時候,她是什麽樣子的,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楚中天語氣急促起來。

  “啊?”司徒念愣了愣,“什麽樣子?就,就這個樣子啊……”

  “我是說,那時的她,和現在的她,看起來完全相同嗎?”

  司徒念轉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聆溪的模樣,“確實有細微差別。那夜見到的她,穿著淺黃衣裙,長發隻是簡單地用發帶係住,衣著樸素,不施粉黛,看起來像是尋常百姓的打扮,但是卻有些與眾不同,讓人印象深刻。冰雪聰明,人也很溫柔,是個很好的姑娘。”

  楚中天再次焦慮起來,那便是了,那個時候的她,還沒有遭此變故,還沒有變成這個樣子。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楚中天再次發問。

  “確有一樁。當時有個不要臉的想要非禮她,非要讓她陪著他提燈遊湖,我看不慣,就扇了他一巴掌,把他趕跑了。”司徒念一臉嫉惡如仇的神情。

  “那個不要臉的,是不是叫鄭齊,是知府的公子。”楚中天麵色陰沉地問道。

  “哎?好像是這個名字,我都差點忘了,你是怎麽知道的?”司徒念越聽越疑惑。

  “畜生。”楚中天回想起今夜鄭齊對她的所作所為,就氣得渾身發抖,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將司徒念嚇了一跳。

  “楚中天,你怎麽了?”司徒念奇怪地問道,今夜的楚中天,收斂了玩世不恭的態度,整個人都處於焦慮和暴躁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熱水來了,我先回避了。”楚中天抬眼見到卓辰端著熱水走回來,於是先冷著臉出了門,隻留下怔怔的司徒念。

  她從未見楚中天如此生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