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覺得，今晚誰會拔得頭籌？”紅菱托住香腮，視線對著高台之上的姑娘們，冷不丁地問道。

  正專心致誌嗑著瓜子品著花雕的楚中天聞言一愣，他起初覺得新奇得很，倒是認真看了會兒，後來覺得這些鶯鶯燕燕的獻藝大同小異，不甚感興趣，便沒有再怎麽看，隻顧著吃喝起來，如今被紅菱冷不防一問，倒是抬起頭來凝目看向高台的姑娘們，想了想，說道：“各有千秋吧，誰會拔得頭籌我倒是猜不出。”

  “公子總是這麽會說話，”翠柳笑著又給他添了一杯酒，“明明都不甚喜歡，還不好意思說出來。”

  楚中天聞言差點被瓜子噎著，幹笑道：“哪兒有，我說的是實話。”

  “公子莫要心急，接下來，便是壓軸的了。”翠柳笑道。

  楚中天的好奇心再次被挑起，笑盈盈往嘴裏丟了幾枚瓜子仁，期待地往高台上看去。

  忽然，周遭燈光一暗，隻有雲石砌成的高台沐浴在萬千光芒下，紅黃藍綠四色絲綢自上空緩緩垂下，旋轉舞動起來，帶動出炫目的風浪。

  在座的男子們一陣騷動過後，便屏住了呼吸安靜了下來，目不轉睛盯著飛舞旋轉的絲綢，似乎是在好奇這又在賣弄著什麽名堂。

  紅黃藍綠四條絲綢飛舞著緩緩落地，彌漫著一室清香，與此同時，穿著四色舞裙的女子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纖細的腰肢近乎對折，柔媚入骨，手托香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轉，雖都戴著各自顏色的薄紗，看不清容顏，但這驚豔的出場已經讓男子們激動起來，拍手叫好，一片喝彩。

  一曲蕩人心魄的簫聲輕揚而起，四女長袖曼舞，舞姿輕靈，身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自樓頂撒下漫天的花雨，無數嬌豔的花瓣輕輕翻飛於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眾女如花間飛舞的彩蝶，若仙若靈，流光飛舞，嬌軀旋轉，化作四團火焰，惹得台下眾人沉醉其中，感慨連連，甚至有人直接看中了其中哪一個女子，大聲叫嚷著笑起來。

  “怎麽樣？”翠柳再次笑問。

  楚中天眨眨眼睛，輕笑道：“不愧是壓軸之舞，確實比之前的都要出彩，隻是不知這四人要如何爭奪頭牌之位。”

  “其他人皆已紅了眼，公子卻還是如此沉著，小女子佩服佩服。”翠柳笑歎。

  “可能是楚某不太懂得欣賞……” 楚中天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著。

  “出來了出來了！”紅菱忽然叫道。

  楚中天說了一半的話被紅菱打斷，聞言不由得一愣，目光遊移到台上，卻仍隻是看到那四個姑娘愈加絢爛的舞姿，一時不解，脫口問道：“什麽？”

  不等翠柳和紅菱答話，全場忽然安靜下來，而楚中天的目光也一滯，而後便再也挪不開視線。

  台上四個衣衫鮮豔華美的姑娘仍進行著她們的絢爛舞姿，而雲石高台正中央的上方，卻忽的旋轉飄落下一條白色絲綢，一縷清香落地後，一個出水芙蓉般貌美而清麗的姑娘不知何時出現在中央，輕舒長袖，以右足為軸，嬌軀旋轉，白衣翩翩，一瞬間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簫聲漸急，舞步紛飛，素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流光飛舞，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又如山間之明月、溪澗之流水，讓人沉醉其中，卻又遙不可及。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一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在場下忍不住朗聲讚歎道，贏得周圍人一片讚歎。

  楚中天聞言不禁揚起了嘴角，暗暗點頭，這姑娘的舞當真是靈動、飄逸、清雅，若柳絮因風起，若白雪風中舞，雖看不清麵容，但他直覺，一定是個美人。

  四周獻舞的四個姑娘美目流盼，眼睛會說話，一顰一笑動人心魄，把場下的男子迷得神魂顛倒，均心跳不已，不約而同以為她們正瞧著自己。然而中間的那個白衣姑娘卻有些不同，隻是專注地跳著舞，目光很少在場下眾男子身上流連，然而越是這樣，眾人的興趣越濃，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露出麵容看向場下的樣子。

  簫聲漸緩，白衣姑娘的舞步也慢了下來，終於一個回眸，溫柔的一笑，讓眾人不禁看直了眼，雖然薄薄的麵紗遮住了容顏的大半，但這清麗脫俗的眉目神情，卻深深印上了他們的心裏，一時之間滿堂鴉雀無聲。

  楚中天的手指忽然捏緊了酒杯，在對上那姑娘雙眸的一瞬間，他怦然心動，被驚豔到不能自已，耳根子都紅了起來。還記得上次這種感覺，是近在咫尺的小七帶來的，他怎麽會對陌生的姑娘產生這種感覺呢，真是不應該，不應該……

  不過，他卻覺得有些熟悉，說不上來，但總覺得似曾相識，帶給他一種久違的心動。而且那姑娘雖然也回眸一笑，但卻和其他姑娘不一樣，沒有嫵媚，沒有誘惑，甚至是，沒有太多的欣喜的。他竟然沒來由地感覺到一股落寞悲涼的情緒，讓他對這個姑娘產生更大的興趣。

  她，或許和這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吧。

  “楚公子，喜歡嗎？”翠柳見到楚中天的神情變化，再次笑問道。

  楚中天耳根子一紅，撓著後腦勺，不置可否。

  “楚公子可別忘了在外麵的意中人哦。”紅菱一直對方才之事有些鬱結，此刻倒找到了打趣楚中天的把柄。

  楚中天聞言再次臉紅，尷尬地幹咳幾聲，然後低頭喝起酒來，不再看向台上。

  簫聲漸止，台上的五個姑娘也一舞獻罷，對台下的眾人作了一揖，便從容離場，上樓，回到各自的房間。

  鴉雀無聲的安靜之後，是爆發式的喧鬧，場下的男子們大聲討論著方才眾姑娘的才藝，但更多的是讚揚方才獻舞姑娘們的美貌，激烈爭辯著誰會是今夜的頭牌。

  “她叫什麽名字。”楚中天回過神來，扭頭對翠柳問道。

  “就知道公子會問，”翠柳笑歎一聲，“她叫聆溪。”

  “聆溪，”楚中天喃喃道，“好名字。”

  “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楚中天眼睛一亮，好奇道。

  “是個怪人，來的時日不多，總把自己關在房裏，與我們也沒什麽交流，所以對她也不甚了解。隻知道，知府的公子經常找她，一夜就能賺五十兩，姐妹們都羨慕得很呢。”紅菱想起那個相貌堂堂又有好家世的知府公子，就有些吃味，這樣的恩客她怎麽就遇不著呢，如果有了感情說不定還能被贖身呢。

  楚中天聞言神情卻有些難堪和窘迫，醞釀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知府的公子找她做什麽，竟然出如此高的價錢。”

  “公子是不是以為，聆溪姑娘賣藝不賣身。”翠柳看得出楚中天在關心什麽，苦笑著搖搖頭，說道。

  楚中天笑了笑，卻極其不自然，眉頭緊鎖，不知在憂慮什麽。

  翠柳見到楚中天的神情，心下慘然，果然再好的男子都是看重女子貞操的，得知聆溪並不與她們有什麽不同，他便變了態度。

  然而楚中天卻並不是如翠柳所想，因貞操之事對聆溪好感減少，隻是此時再回憶她獻舞時那目光中的落寞，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需要一個與她獨處的機會，如果她願意，他會想辦法幫她贖身，離開這個本不屬於她的地方。

  正沉思時，一個姑娘走過來遞上紙筆，楚中天一愣，環顧四周見到每個男子都被遞上紙筆，方才知道這是要投票選出今夜的頭牌了。眉眼一彎，苦笑著搖搖頭，提筆寫上了“聆溪”兩個字，交給了站在旁邊等候的姑娘。

  一盞茶的時間後，鴇母風情萬種地扭著腰走出來，笑吟吟地公布道：“今夜紅袖招頭牌，花落，聆溪姑娘！”

  眾人再次喧嘩，連聲喝彩，目光中滿是希冀，等待著鴇母接下來的話。

  “接下來，便是競價時間，出價最高的三個人，可以獲得被聆溪姑娘挑選的機會，選中者，可獨擁佳人一夜。”

  楚中天擰緊了眉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腦子飛快運轉著，想著法子。

  “我出五十兩！”之前詠詞的那個書生朗聲說道。

  眾人嘩然，一個書生竟然能有這麽多銀子，真是看不出來。

  “五十兩……竟然出手同知府公子一樣闊綽……”紅菱歎道。

  “一百兩！”一個大腹便便的富商捋著八字胡笑道。

  “我出二百兩！”一個濃眉大眼的壯實大漢喊道。

  “三百兩！”一個衣著貴氣的中年男子說道。

  跌出前三名，書生沒了底氣，他實在拿不出那麽多銀子了，哀歎一聲，搖搖頭放棄了。

  這都是什麽歪瓜裂棗。

  楚中天氣不打一處來，看見這些人就覺得很氣惱，於是喊道：“我出三百零一兩！”

  翠柳和紅菱詫異地看向楚中天，之前出價最高的三人也扭頭聞聲看來。

  “四百兩！”富商吹胡子瞪眼道。

  “四百零一兩！”楚中天抱起胳膊，毫不客氣頂回去。

  “五百兩！”壯實大漢吼道。

  鴇母已經驚得瞠目結舌，紅袖招還從未有過哪個姑娘能賺上這個數。

  “五百零一兩。”楚中天不依不撓。

  “公子，別胡鬧，如果你拿不出這麽多銀子，是會被打出去的。”翠柳看著楚中天腰間並不鼓的錢袋，善意地小聲勸道。

  楚中天笑著搖搖頭，並不理會。

  “八百兩。”衣著貴氣的中年男子再次發聲，如平地一聲雷，把在場所有人都炸了個粉碎。

  “八……”鴇母不敢置信。

  “八百零一兩！”楚中天咬咬牙，豁上去了。

  富商氣得咬牙切齒，雖然自己八百多兩也不是拿不出來，但是自己已有家室，隻是出來尋樂子的，如果讓家裏的河東獅知道了自己一夜花掉八百兩，那就死無全屍了，隻好放棄。

  “還有沒有出更高的了？”鴇母顫著聲音問道。

  中年男子對楚中天笑笑，並沒有繼續加價，仿佛在看著一場好戲。

  壯實大漢見到自己已是前三名，就不像再抬高價錢，隻期待自己能夠有幸被選中。

  “請三位爺將自己的名字寫到這木牌之上，供聆溪姑娘挑選。”鴇母笑著吩咐幾個丫頭送上木牌和毛筆，等著三人書寫。

  其他人沒有自己的份，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好奇，聆溪姑娘最終會挑選誰。楚中天是三人中最儀表堂堂的，也是最年輕的，想必他會被選中吧。

  “姑娘，這是出價最高的前三者的名牌，姑娘看看吧，中意哪個？”清芷推門而入，將放置著三個木牌的擱板放置在桌上，對站在窗前的聆溪說道。

  聆溪卻並沒有回過頭來，臉色有些蒼白，苦笑道：“有什麽好挑的呢，選擇哪一個，還不是都一樣。”

  “姑娘也不能這麽說，雖然選上了頭牌，還是逃脫不了身不由己，但是總歸是有選擇的餘地呀，總比之前的要好，不是嗎？”清芷安慰道。

  “你幫我挑一個吧。”聆溪輕歎一聲。

  “我？”清芷有些驚訝，“這不太好吧……”

  “無礙，你隨便幫我挑個，出去公布便是。”聆溪垂下目光，說道。

  “那好吧……”清芷看著桌上的三個木牌，想了想方才在樓下觀察的三人的相貌和舉止，“那就挑個最帥的吧，那個人叫什麽來著，好像是這個……”

  清芷拿起寫著楚中天名字的木牌，笑了笑，“那姑娘我這就去公布了。”

  “嗯。”聆溪依舊沒有轉身，隻是輕聲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