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抽刀斷水水更流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1      字數:3224
  他是被店小二給拍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時,頭痛欲裂,小二正站在麵前憨笑著,友善地提醒他酒樓已經打烊了,他該回去了。

  看到對麵的座位已經空了,楚子鈺自嘲地笑了笑,論酒量,他竟然輸給了靖七,真是不可思議。可能因為他想醉,所以才那麽輕易地便醉了吧。賭約之事,他並不想遵守承諾,因為這個賭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楚子鈺微微搖晃著身子伸手在懷中摸了摸,拿出銀子遞給小二想要結了酒錢,不料小二卻道酒錢已經有人結過了。他先是一愣,而後別有意味地再次笑了出來,對小二點點頭便要起身離開。

  “客官,您的傘落下了。”小二急忙攔住楚子鈺,伸手指指靠在桌沿的嶄新的油紙傘,提醒道。

  楚子鈺有些詫異,扭頭看著油紙傘微微一怔,眨眨眼想起了她來時確實帶了一把傘,最後竟然留給了他。看著酒樓外越下越大的雨,蹙了蹙眉,對小二問道:“和我一起喝酒的那個人,何時走的?”

  “約莫有一個時辰了吧,那時雨正大呢,那位少俠沒有帶傘直接衝入雨中,我攔都攔不住呢。”小二想了想,認真答道。

  楚子鈺有些詫異,酒也頓時醒了一半,抓起傘就跑出了酒樓,小二愣了下,聳聳肩然後繼續收拾著他們這桌的杯盞碗碟。

  一個時辰,以她的腳力,應該已經回到了罡氣盟。

  撐著傘在暴雨中跑了幾步,看著空空蕩蕩的街道,哪裏還能尋到薛靖七的身影,楚子鈺止住了腳步,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心忽然很亂。她也醉了嗎?為什麽自己淋雨卻把傘留給了他?她完全可以不理會他,自己撐傘離去,抑或是等他醒來,兩人共撐一把傘回去,為何獨獨一人冒雨離開,卻又把傘留給了他。

  他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是憐憫嗎?還是她終究是有些在乎他的?

  楚子鈺手指緊緊握住傘柄,隻覺得傘柄越來越燙手,就像他那顆燥熱又混亂的心,讓他無所適從。雨水拍打衝刷著傘麵,水流自傘沿滑落飛瀉,楚子鈺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像是化作雕像。

  既然選擇了堅持,又何必胡思亂想和患得患失?楚子鈺目光變得堅定,左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大步流星撐傘往回走去。

  日光斜射入屋,透過窗紙映在緊閉著的雙眼上,暖暖的,卻又有些刺眼,眼珠在眼皮下滾了滾,抬起右手遮在眼上,同時也睜開了雙眼。

  薛靖七醒來時,已經快要日上三竿。渾身酸痛不已,頭也有些昏沉,強撐著坐起身來清醒一下時,卻吃驚地發現自己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外袍和鞋襪不知何時已經被除掉,放在屏風上搭著。右手往左臂上一放,發覺連兩處劍傷都被換過藥重新包紮過了,心裏咯噔一下,不知是誰幫她換的。

  甩甩腦袋努力回憶著昨夜的事情,卻隻記得零星的片段,記得楚子鈺先醉倒不省人事,記得自己冒雨狂奔回來……後來好像還遇到了易劍臣。

  但是她和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卻一時想不起來,隻好先起身穿上長靴,走到屏風前取下已經幹了的米白色外袍,動作麻利地穿上衣袍係著衣帶。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大雨滂沱,她反手抓住了易劍臣的手腕,後者詫異地回首,她滿是希冀又是緊張地問他,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和小天還有卓辰,都是一樣的嗎?然而易劍臣回答了什麽,她卻怎麽也記不起來了,再後麵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知,連自己怎麽回來的都不知道。

  薛靖七頓覺五雷轟頂,不敢相信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踉蹌著扶著桌子坐下,追悔莫及地長籲短歎,一頭撞向桌麵,酒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喝醉了連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都不知道,以後還怎麽去麵對易劍臣。

  楚中天端著飯菜推開門走進屋來,見到趴在桌上的薛靖七,身子先是不自覺一抖,然後笑嘻嘻把飯菜放在桌上,轉身就想跑。

  “站住。”薛靖七抬頭看到楚中天轉身欲拔腿就跑的背影,急忙喝止。

  楚中天咽了一口唾沫,聽話地把邁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關上門賠著笑看著薛靖七,等候她的發落,她一定是要質問昨夜之事了。

  “你跑什麽?”薛靖七哭笑不得問道,要知道楚中天從來都是喜歡賴在她的屋子不走的,今兒怎麽反常到連話都不說放下東西就跑,這可不是他的作風。

  “或許是昨夜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現在沒臉見你了。”楚中天煞有介事地解釋道。或許主動認錯,負荊請罪,才能死得好看一點。

  “對不起我的事?”薛靖七一挑眉,想了想,笑道,“這麽說,昨晚是你把我送回屋的?”

  楚中天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我的衣服也是你給我……”薛靖七欲言又止。

  楚中天繼續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是你給我換藥的吧。”薛靖七釋然一笑。

  楚中天第三次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這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反倒是我應該謝謝你。”薛靖七輕笑出聲,拿起一雙筷子來,看著多出來的一雙筷子和一碗米飯。

  “明明是打算和我一起吃飯的,連碗筷都準備好了,卻看到我轉身就跑,真搞不懂你,坐下一起吃飯吧。”薛靖七對楚中天示意道。

  見到薛靖七竟然沒有絲毫怪罪他的意思,甚至還感激他,楚中天不敢相信地在長凳上坐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問道:“雖然說我昨晚的行為是迫不得已,但終究是冒犯了你,你真的一點兒也不生氣?!”發生這種情況,姑娘家通常都是一聲尖叫,然後把當事人暴打一頓,男女授受不親,說他非禮。不過,小七似乎從來都不是普通的姑娘家……

  “那我問你,除了方才我說的三點,你還對我做了什麽嗎?”薛靖七對上楚中天的目光,認真地問道。

  楚中天先是一怔,而後忽然明白了薛靖七所指為何,不由得迅速漲紅了臉,連連擺手,“當然沒當然沒!除了你說的那三件事,其他我什麽都沒做!”

  薛靖七見狀莞爾一笑,“那不就得了,所以你怕什麽。”

  楚中天紅著耳根子,拿起筷子悶頭扒著飯,想要掩飾自己的窘迫。

  “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你的為人,我很了解。所以,我相信你,自然不會誤會你。”薛靖七頓了頓,也開始吃飯。

  楚中天耳根子變得更紅,仍然把臉埋在飯裏,隻是含糊地應了聲。

  他忽然不想放棄她了,還想像往常一樣,陪著她,守護著她,哪怕力量微薄。

  既然昨夜送她回房的是小天,不是易劍臣,那她的擔心便消去了一大半,現在還需要搞清楚的是,她昨夜和易劍臣還說了什麽,他又是怎麽回答的。

  薛靖七幹笑幾聲,醞釀著開口問道:“小天,我昨晚喝醉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好像遇見了易劍臣,我有沒有和他說什麽啊……”

  楚中天夾菜的筷子一頓,咬著下唇,有些欲言又止。

  見到楚中天的反應,薛靖七心跳漏了一拍,該不會真的還說了什麽瘋話吧。

  “你說,你喜歡他。”楚中天尷尬地笑道。

  薛靖七瞪大了雙眼,手中的筷子一緊,差點被自己掰斷,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被我攔住了,我及時捂住了你的嘴,所以易劍臣並沒有聽到,是你回屋後自言自語說出來的。”楚中天一本正經地說道。

  薛靖七紅了耳根子,幹咳了兩聲,若無其事地繼續夾菜,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的?”

  “其他的有是有,不過那個時候我沒來得及趕過去,所以沒聽到。我看你們倆說了挺久的話。”楚中天一聳肩膀。

  “……”薛靖七筷子中的青菜掉回了盤中。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應該沒說什麽要命的話,我趕過去時看那小子的樣子,應該是還不知道你的身份的。”楚中天安慰道。

  薛靖七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都怪楚子鈺,非要和我立下賭約,賭喝酒。不然也不會喝昏了頭,找易劍臣胡言亂語,說些不可思議的話。”

  “說到這點,我就很奇怪了。小七你不是從來都滴酒不沾的嗎,怎麽會和他賭酒,醉成這樣。他沒把你怎麽樣吧!”楚中天想起昨夜薛靖七的反常行為,就很擔心,不知道究竟在酒樓發生了什麽。

  “沒,他先醉倒的,沒發生什麽事……隻是他說的一些醉話,讓我很有感觸罷了。”薛靖七勉強地笑了笑,不再說話,隻是悶悶地吃著飯。

  “不要想太多,吃完飯再好好休息會兒,下午可是有易劍臣和卓辰的比試呢,這麽精彩的比試我們可不能錯過。”楚中天解決了一碗米飯,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擱,笑道。

  薛靖七有些驚訝。

  “楚盟主不是說卓辰要加入罡氣盟還需通過考試嗎,本來是想讓作為試劍榜首的你和他一較高下試試他的身手的,但你有傷在身還未康複,就讓位居第二的易劍臣和他過過招咯。”

  薛靖七點點頭,加快了扒飯的速度,“確實精彩,那我可要快點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