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真相訴寸心欲碎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0      字數:4474
  天邊漸染緋色,落霞與孤鶩齊飛,轉眼已是黃昏,眾人在山莊內簡單生火吃了晚飯,便心事重重地四散而坐,一邊歇息一邊準備著明天的尋劍之行。

  易劍臣從行囊中取出紙筆來,雙手遞給穆平笙,在其身旁坐下,低聲道:“穆叔叔,今日您隻道龍淵劍藏在遊龍穀的山中,破山可取之,可這山勢連綿,不知其具體的方位,尋劍就如大海撈針,劍臣料想您是怕隔牆有耳,所以含糊其辭,現請明示。”

  然而穆平笙接過紙筆卻放在一旁,赧然一笑,搖搖頭道:“穆叔叔知道的真的隻有這些了,也不怕那賊人聽去。當年莊主也並未透露龍淵劍的具體方位,隻道是我將這句話告知你,以你的才智,定會知道如何去尋龍淵劍。”

  易劍臣聞言一愣,隨後眉頭一展笑了出來,似是有些哭笑不得,“父親真是高看我了,以我的才智……難不成我們要愚公移山般一處一處地把遊龍穀的山都給挖了炸了?那估計要挖上個幾年半載的,指不定龍淵劍自己等不下去然後就飛出來了。”

  身旁忽然爆發出一陣強忍住的笑聲,易劍臣不明所以地去尋,隻見楚中天捂住自己的嘴巴,那彎著的眉眼卻掩蓋不住他的笑意。

  “易劍臣,你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真可愛。”

  “……”易劍臣汗顏,卻看到楚中天此刻正用一塊幹淨的布料擦著碧空,動作輕柔,眼神溫柔,就像……易劍臣此刻腦海中忽然冒出了楚中天溫柔哄著懷中繈褓中的嬰兒的一幕,不由得嚇得一個寒噤,不解地問道,“小天,碧空劍怎在你這裏?”

  他此時才回想起今日薛靖七用的劍一直不是碧空,這把劍似乎一直在楚中天這小子手裏,莫非是……

  楚中天聞言卻是一僵,易劍臣又叫他小天……於是清了清嗓子道:“這是小七送我的生辰之禮,羨不羨慕?”說著,還一臉討打地在易劍臣麵前炫耀起來,渴望在易劍臣臉上看到嫉妒的神情。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似乎有些把易劍臣當作了情敵,畢竟看到薛靖七和易劍臣處處默契,他心裏有些酸酸的。

  正在床那邊照顧還在睡著的司徒念的薛靖七,注意到了楚中天又開始嘚瑟的小模樣,不由得忍俊不禁,這家夥……

  然而楚中天的算盤打空了,易劍臣非但沒有任何的醋意,還笑了出來,對他語重心長地說道:“能有靖七這樣的好兄弟,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你小子可要好好珍惜。”

  楚中天先是一挑眉,後來想起易劍臣壓根不知道小七的身份,當然不會產生其他的情感,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那是,這還用說?”

  在門口石階上坐著吹風的楚子鈺,此刻聽到了屋內的談話,心情卻愈加複雜起來,抬頭望著那漆黑的夜,一顆心也漸漸下沉,墜入無盡的黑暗。

  楚子鈺緩緩閉上雙眼,這幾日關於薛靖七的一幕幕此刻都在腦海中閃現。薛靖七勾住楚中天的脖子,兩人親密無間的嬉笑打鬧,卻對他有所閃避;楚中天搶到雞腿雞翅膀給她的時候,她雞腿留給了楚中天,雞翅膀分了一半給易劍臣,卻沒有他的份;他中箭時,多麽希望她親自護送回屋躲避;大破玄門金甲陣,也是易劍臣和她並肩作戰,雙劍合璧;她內功反噬時,也是易劍臣救了她……

  而他自己卻自始至終,走不進她的世界。他沒有能力救她,沒有本事和她比肩,也沒有楚中天同她一起長大的感情,怎麽想,他都是一個外人,一個隻能遠遠觀望她、甚至拖累她的局外之人。

  薛靖七終究還是騙了他,她明明對他說過,輸贏和武功的強弱都不重要,他就是他,關心他的人還是會繼續關心他……然而,武功不如易劍臣和楚中天的他,卻在感情上輸得一敗塗地。楚中天和她感情深厚他可以理解,畢竟是十餘年的感情,可是那易劍臣又是憑什麽,相識不過短短數日就如此得她青睞……還不是那一身過硬的功夫和劍氣嗎?

  楚子鈺想著想著皺緊了眉頭,手掌也情不自禁地緊握成拳,他不甘心,這一場戰鬥他還未上場怎麽能就已經輸了。他從未如此後悔,自己這麽多年來都貪玩偷懶以致於荒廢了武功,讓心愛之人根本看不起他。

  不,他的人生,沒有輸字。

  武功,從現在開始好好練,也一定來得及。他一定要證明給薛靖七看,他楚子鈺,比易劍臣和楚中天都要優秀得多,他才是最應該得到她的那個人!

  楚子鈺拿起放在石階上的劍,強壓住心中的難受和不甘,起身就向黑暗中走去。

  “哎?楚子鈺怎麽一個人出去了,若是遇上白日的那幾個殺手和白雲宗的殘部怎麽辦,我要不要把他叫回來……”唐川柏望著楚子鈺突然起身離去的背影有些不解,說著就要起身去追。

  “唐兄,不必擔心,我們尚未尋到龍淵劍的下落,那些賊人也都在觀察著我們的動靜,此時不會輕舉妄動的,就算擒了他來要挾我們,也是沒有用處的。更何況,虎父無犬子,楚兄得盟主真傳,功夫怎麽可能差了,自保能力絕對有的,他也許隻是想出去散散心吧。”卓辰一笑,輕描淡寫地製止了唐川柏,“我們還是好好研究一下龍淵劍究竟會在哪個位置吧。”

  唐川柏點頭稱是。

  薛靖七微微側首,自從楚子鈺一聲不吭獨自坐在門外時她就注意到了,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心底泛起的一絲愧疚很快便被理智蓋過,她知道他不重大局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她也知道她的冷漠傷害了自尊心強烈的他,但是這是最好的做法。她連機會都沒有給他,就是不想讓他陷得更深,不想耽誤他,在自己身上浪費不必要的心意和時間。

  薛靖七輕聲歎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可是她並不知道,她這樣自覺為楚子鈺著想,卻讓他陷得更深,更加難以自拔。

  看著麵前司徒念靜謐的睡顏,想起她為救自己不顧一切地擋下一掌,還承受了本不該她承受的痛苦,薛靖七的心一陣陣揪痛,她做錯了,是她害了司徒念。

  當得知司徒念竟然沒有識破她的身份反而稀裏糊塗地喜歡上了她,她那時就應該告知她真相的,卻因為玩心太盛,並且不願太早就暴露身份而作罷。她一直以為司徒念對她的喜歡和對唐川穀是一樣的,也一直希望司徒念能移情別戀,從而直截了當地斷了對她的這份喜歡,誰知司徒念竟已把她看得那樣重,今日險些釀成大錯。

  薛靖七再次輕聲歎息,咽了口唾沫,決定等司徒念醒來後就坦白自己的身份。

  “易兄,這龍淵劍我們究竟要如何去尋呀?若是要炸掉整個遊龍穀,我帶的火器之類恐怕也是不夠的。”唐川柏問道。

  易劍臣沉默無言。

  “我看今日對付我們的那些人中有一個擅長使用雷火彈的,其目的一定也是奪龍淵劍,看今日爆炸的規模和威力,那人一定帶足了雷火彈。如果我們能想辦法借他之手,來炸山,或許唐兄擔憂的那個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卓辰慢條斯理地分析道。

  “這是個好主意!不過……這遊龍穀何其之大,要怎麽個炸法啊……”楚中天神色先是大為讚歎,而後又想到了難處,聲音都漸漸失了底氣。

  易劍臣還是沉默,目光中有一絲落寞閃過,旁人隻道他是想不出法子而氣餒,殊不知遊龍穀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他最後的留念。此番要他親手炸毀這個山清水秀的遊龍穀,無異於讓他毀掉自己生命中最後的美好。

  “你們先在這裏好好休息,我一個人去趟遊龍穀,勘查一下地形,回來再一同商討炸山之策。”易劍臣尷尬地笑笑,拿上放在一旁的劍囊,往背上一係,就離開了屋子。

  “為什麽大晚上去勘察地形,這……黑漆漆的能看到啥?”楚中天不解地看著易劍臣離開的背影,咋舌道。

  穆平笙微微歎息,唐川柏、卓辰和楚中天三人麵麵相覷,而薛靖七注意到易劍臣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心下了然,苦笑今夜真是不眠之夜。

  正在所有人都陷入莫名的沉默和尷尬時,司徒念終於揉著朦朧的睡眼醒了過來,打破了這死一般的靜寂。

  “你醒了。”薛靖七對司徒念笑道。

  司徒念見到薛靖七一直守在自己的身旁,不由得麵色一紅,開心地點點頭,就要掙紮著坐起身來。

  薛靖七扶司徒念坐起,問道:“現在可有哪裏還不舒服?”

  司徒念嘿嘿一笑,“沒有了,其實在薛大哥你給我運功療傷時就已經好轉了,方才我還睡了個美覺呢,現在精神也好多了!”

  薛靖七笑著點點頭,而後笑容又多了一絲苦澀,似乎是在掙紮著如何開口。

  “念兒,既然你身體已經無恙,那跟我出去一下吧,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薛靖七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句話。

  司徒念卻是一怔,心跳忽然加快,莫不是薛大哥今日受了觸動,想要找機會跟她道明心意。念及此,司徒念幾乎是不假思索便答應了,起身下床。

  看著薛靖七和司徒念也走了出去,楚中天反應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喃喃道:“今晚這是怎麽了,一個個都往外跑,太詭異了吧……”

  薛靖七和司徒念一前一後在夜空下走著,兩人都靜默無言,唯有輕緩的腳步聲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襯得這夜更加的靜謐。

  薛靖七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停下腳步,不是因為尋不到合適的地方,而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知如何開口;司徒念默默地跟著薛靖七,沒有說話也沒有停下腳步,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希望能像這樣一直跟在薛靖七的身旁,走到天涯海角。

  薛靖七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司徒念,而後者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念兒,對不起。”薛靖七苦笑道,聲音有些沙啞。

  “別說對不起,你救了我這麽多次,我幫你擋一回,也是在所不辭的。而且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活蹦亂跳的,所以薛大哥就別自責了!”司徒念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我想說的是……對不起,我騙了你這麽久,其實我……”薛靖七意外地在司徒念眼中看到了期待,一時之間變得語無倫次,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少對司徒念的傷害。

  “……其實我一直都是女扮男裝,我本是女兒身,你不能喜歡我的。”薛靖七長籲一口氣,終於說出了這句讓她梗在心中很久的話。

  司徒念的笑容有一刹那僵在了臉上,但隨即又立刻笑靨如花,笑道:“薛大哥開什麽玩笑,就算你不喜歡我,也不用拿唐川穀這個梗來騙我呀,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你是女的……”

  薛靖七眼波一動,深呼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把抓住司徒念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處,目光卻不敢再看向她。

  司徒念的手卻像觸電般縮回,臉上的血色褪去一半,眼眶也瞬間紅了起來,但卻仍然揚起嘴角,注視著薛靖七笑道:“薛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讓我親自感受到你那顆不喜歡我的心嗎……”

  薛靖七又是愧疚又是吃驚,不知道司徒念這個反應究竟是何意,動著唇卻又說不出話來,隻能呆呆地看著司徒念。

  “這個證據無效,我又沒有碰過男人的胸膛,怎麽知道你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司徒念一臉天真地笑道,淚水卻有些在眼眶裏打轉兒。

  “除非你立刻,換成女裝,讓我看看是什麽樣子,不然我怎麽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姑娘家。”司徒念不依不撓地說道。

  薛靖七沉默無言,司徒念明顯是接受不了現實,才說出這番話來,而這番話,讓她無法作答。

  “辦不到是吧……所以今晚的一切都是一個玩笑,可能我傷勢初愈睡昏了腦子……竟然差點信了你的玩笑話,薛大哥你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念兒困了,先回去休息了……”司徒念強笑著說完這些話,還不等薛靖七作答,就轉身離去,在薛靖七看不到的黑暗中,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手背沾上了溫涼的液體。

  薛靖七看著司徒念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卻狠狠地砸出了一個坑,將心房砸了個通透。忍住鼻尖的酸意,想要轉身離開,眼前的景物卻是一陣恍惚,有些看不真切,冷汗也淋漓落下。

  內功反噬的傷勢尚未痊愈,薛靖七穩住身子,閉著雙眼站了許久才睜開眼睛,景物又漸漸恢複了清晰,鼻尖卻滲出更多細小的汗珠。

  現在屋子是肯定不能回了,薛靖七穩住內息,在黑暗中辨認著方向,決定在山莊外隨意走走,待到眾人都睡熟後再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