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師門贈劍下山去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0      字數:3949
  試劍大會結束後,楊牧成一行人婉拒了司徒延的挽留,日夜兼程,在次日便回到了書劍門,也要準備給易劍臣等人送行,即日啟程前往罡氣盟。

  現已是次日清晨,熹微的日光化作千縷金色光束,透過虛掩著的窗棱射進屋中,映亮了掌門居室的一方。楊牧成背著手緩步走向窗邊,微微搖曳的衣袍下擺激起了細微灰塵的飛舞,在日光下格外輕盈也淩亂。

  楊牧成最終在窗前的一個武器架前站住了腳,目光投射到劍架上橫放著的一把長劍時,變得柔和了許多,也恍惚了起來,十幾年前的情形此刻曆曆在目。

  那年,書言七歲,他就在這個地方,蹲下身子來,將刻有楊書言名字的這把劍,鄭重地交在她小小的手中。

  還記得那時書言第一次接劍,沒有料到劍會如此沉重,力氣尚不足的她差點手一滑沒有抓得住劍,硬是吃力地握緊了劍鞘,天真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書言,你知道這把劍意味著什麽嗎?”他循循善誘道。

  “嗯……有了這把劍,就意味著成為一個俠客,鋤強扶弱,懲惡揚善,遇不平則拔劍相助。”小書言自信滿滿地說道。

  他笑笑,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你覺得什麽樣的才算是真正的俠客?”

  小書言眨了眨眼睛,她覺得自己剛剛說的那一番話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知道父親又問這麽一句,她該如何作答。

  “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俠之小者,就算窮盡一生,也隻能護得了少數人的安危。而爹爹今天想告訴你的,是俠之大者,是護得了整個天下和無數百姓安危的真正的大俠。如果在將來的某一天,犧牲一個人,能換來所有人很長時間的平安喜樂,那我們應毫不猶豫地舍生取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哪怕我們用生命守護的那些人,與我們毫不相幹……”

  小書言認真地聽著他所說的一字一句。

  “這便是大愛,大義,俠之大者。”他一字一頓,以近乎虔誠的語氣說道,“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你雖是女兒家,爹爹卻要你同男兒一般,仗劍而行,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看著她堅定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也寵溺地笑了。

  眼前的景象漸漸朦朧,隨風消散,消失在萬丈光芒中。楊牧成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嘴角一牽,抬手將這把劍取了下來,輕輕拂去劍鞘上細微的灰塵,啞然失笑,轉身踱步出了門。

  易劍臣、陸夕顏、白小生三人已經換下了書劍門的月白長袍,換上了自己的便服,收拾好行裝,等候在山門旁,欲拜別楊牧成後,就下山去。

  白小生頭戴方巾,一身窄袖直裰,書生打扮,還故作瀟灑地配了一把折扇,乍一看還真有點才子的架勢,與他自身的氣質倒不違和。

  陸夕顏內襯白色寬袖衣衫,外罩一襲水紅色薄紗外衫,長發披肩,更加嬌俏動人,讓人賞心悅目。

  長發用長繩半束、一襲深藍襯領棉布窄袖白袍、護腕腰帶緊束、腳蹬白色長靴、英氣逼人的易劍臣正背著長劍和行囊,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送行師兄弟們,遙遙望向掌門居室,心起波瀾。

  他本以為自己沒有拿下試劍榜首,師父就不會應允他去白雲宗,誰知,師父竟然點頭默許了。驚詫之餘,他才恍然大悟,師父當年給他立了這個目標,卻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讓他不再消沉,刻苦練功,有了實打實的真本事,才有能力去調查真相,報父仇,護天下。

  師父這些年來,對他視如己出,教他做人,傳他功夫,恩同再造,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念及此,易劍臣的眼眶微紅,竟有了不舍之意。

  弟子們漸漸安靜了下來,自覺從中分出一條道路來,站在兩側,而一襲青色長衫的楊牧成,正背著手緩步踱來。

  易劍臣在對上楊牧成眼睛的那一刻,目光一動,當即一撩衣袍下擺跪了下去,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頭。楊牧成起先想伸手阻攔,後來卻也收回了手,任由易劍臣拜別。師徒二人全程沒有隻言片語,但情義卻盡在不言中。

  白小生和陸夕顏見狀,也在易劍臣後麵跪下,拜別楊牧成。

  “不管你們走到哪裏,都要時刻銘記,自己是書劍門中人,是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己的遊俠,師父會永遠為你們驕傲的。”楊牧成扶起三人,囑咐道。

  三人點點頭。

  “照顧好自己啊,有空多回來看看,這裏永遠是你們的家。你們走了,我這個大師兄可要寂寞死了。”唐宋見到師父永遠是這樣一本正經的,就連送別徒弟也依舊不會煽情,於是絮絮叨叨地囑咐道。

  “大師兄你寂寞什麽,這裏有這麽多師弟陪你,還怕會寂寞?何況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易劍臣打趣道。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白小生感慨萬分地拍了拍唐宋的肩膀,對唐宋送去同情和揶揄的眼色。畢竟大師兄是要協助師父管理門中事務的,不能隨便下山,說不準還是將來書劍門的下任掌門呢。

  “劍臣,為師還要送你一件東西。”楊牧成開口道。

  易劍臣怔了一下,疑惑地看著楊牧成。

  楊牧成將一直放在身後的那把劍拿了出來,右手握著劍鞘,架在易劍臣麵前。

  眾人皆是一愣,以為楊牧成要贈予易劍臣一把好劍,但看著那劍鞘,卻是平凡得很,和師兄弟們的劍一般無二。

  易劍臣愣了一瞬,雙手接過劍來,卻不知楊牧成此舉何意。在楊牧成默許的目光下,易劍臣疑惑地拔劍出鞘,卻在看見劍身上刻著的名字時,眸中掀起萬丈波瀾,鼻子一酸,握住劍鞘的手指指節有些泛白,將劍收回鞘中。

  “多謝師父。”易劍臣的聲音有些輕顫,這是書言最後的遺物,師父卻將其送給了他。

  然而其他人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以他們的角度,也看不清這劍有何端倪。

  “能放下,就放下吧……畢竟她如果還在,也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

  楊牧成此言一出,眾人也猜到了大概,不由得噤若寒蟬。

  易劍臣啞然失笑,並不言語,隻是握緊了手中的劍鞘。

  三人下山前往揚州邊界罡氣盟的路上,易劍臣沿途花了不少銀子買了一個頗為古樸的針織劍袋,將書言的配劍和自己的劍一並裝在了劍袋之中,斜背在身後。劍袋開口,頂端還掛著一個玉墜,倒不是那個陰陽玉墜,而是他在街上玉石鋪子相中的一個黑曜石紋龍玉墜,正是半月之前薛靖七看中的那一個。

  此刻的白雲宗內,卻正平靜地下著一盤棋。

  一襲白衣的卓辰正拈著一枚白玉般的棋子,沉吟著,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黑白兩方的局勢,然後“啪”的一聲,一子落下,笑吟吟地看著坐在對麵一身玄色衣袍的嚴肅老者。

  “如今形勢很是不妙,有一股隱在黑暗中的勢力,正在一步步地牽引著整個武林將矛頭對準我們,欲拿我們白雲宗當他們的替罪羔羊。我們的敵人除了以罡氣盟為首的名門正派,還有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勢力,都到了這個地步,少主你還有閑情雅致找我陪你下棋?”石秋風臉色很是陰沉,再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將這盤棋繼續下去,於是一拂袖,棋子四下濺落,打亂了這一盤未完的棋。

  “喂喂,石長老,你這個人怎麽能這樣,看到自己要輸,就毀了這一盤棋?還好我過目不忘,能把這盤棋恢複回去。”卓辰佯裝不開心,耐心地將黑子和白子都放回了棋盤的原位,“還有,你剛剛說漏了一點,我們敵人除了他們,還有天羅堂,人家可是巴不得我們被正道所滅,他們好一家獨大。”

  “嗬,他們天羅堂目前還沒有這個膽子,畢竟如果沒有了我們這道屏障,下一個被滅掉的就是他們。若說他們與正道聯合對付我們,那也是不可能的,就他們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不可能改邪歸正的,那些名門正派也不是傻子。”石秋風冷冷地看著又放置回原位的棋子,不屑地說道。

  “傷腦筋,真不知道那個神秘勢力是站在哪一邊的,若說是正道,那消滅白雲宗本就是他們的使命,栽贓嫁禍也沒必要,但若說是邪道,我們被滅掉,對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真不知道他們下了怎樣的一盤棋。”卓辰搖搖頭,繼續端詳著棋局。

  “真是荒唐!沒想到我們堂堂白雲宗,竟然也能被當成一枚棋子,任人擺布。”石秋風的眉間皺起一個川字,太陽穴處突突地跳著,又一個拂袖把棋子都打亂。

  “……”卓辰也沒耐心再次重演一次棋局了,他知道石秋風心不在此,這盤棋也沒什麽好下的了,於是也撂了棋子,向後一靠,“他們以為自己是下棋的人,但說不定,他們也被誰當作了棋子呢。這偌大的天下,就是一個棋局,每個人都是棋子,石長老又何必如此動怒呢。”

  石秋風抬起右手揪著鼻梁,並不言語。

  “父親那年得到龍淵劍的消息,帶人圍攻試劍山莊,卻從此下落不明,就是被當作了一枚棋子……”卓辰漫不經心地說著,手中捏著棋子的力道卻緩緩加大。

  石秋風聞言卻忽然眼睛一亮,探身說道:“會不會,當初給宗主送信之人,就是那個神秘勢力的幕後之人。而這偌大的一盤棋,就是為了滅魂和七星龍淵!”

  卓辰也微微皺起了眉,不置可否。

  “可恨,當初送信之人的身份,隻有宗主一人知曉,而宗主卻不知所蹤,多半是被滅了口。”石秋風沉吟道。

  “我不相信父親已經死了。”卓辰攥緊了拳頭,眼睛也蒙上了一層寒氣。

  石秋風頓了頓,轉移話題道:“既然找不到宗主,那線索隻能從滅魂和七星龍淵找起。滅魂自當年天方鬼域一役後,再無消息,所有知情人也基本葬身地下,所以整個武林,黑白兩道,都開始轉而尋找滅魂的克星,七星龍淵。”石秋風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麽,激動道,“那個神秘勢力一定也在找七星龍淵!他們當年挑起白雲宗和試劍山莊的戰火,就是為了坐享漁翁之利,得到龍淵劍。誰知,龍淵劍根本不在試劍山莊,他們定不會死心,如今一定還在借黑白兩道之手,去找七星龍淵劍,所以我們隻要根據這條線索,就能……”

  “不錯,我昨日前往試劍大會觀戰,就是為此。”卓辰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拿起他的玄鐵折扇,“七星龍淵劍主的人選,我心裏已有了大致的猜測,所以我明日就要離開,隱藏身份混入他們之間,一同尋找線索。”

  石秋風卻愣了半晌,原來卓辰早就有了計劃,方才那一場談話,竟隻是用來讓他明白一切的。

  “還有,還要請石長老看好你手下的那些人,近些日子不要太囂張。不然白雲宗的罪名,可是要坐實了,讓我遇到,我不會手下留情的。”說罷,卓辰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石秋風看著卓辰的背影,頗為好笑地冷笑了一聲,這臭小子臥底到正派中去,還真把自己當正派了,白雲宗的門人若不作惡瀟灑,那怎麽不直接解散了從良去。不會手下留情?難不成他還要親手毀了他老子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