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十年磨劍試鋒芒(下)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30      字數:4799
  陸夕顏沒有想到,在她意氣用事險些害了司徒念的情況下,竟還會有人站出來為她剛剛的遭遇鳴不平,更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竟然是司徒皓。

  回想這麽多年來,她與司徒皓也並無什麽交情,她隻知道,每次她在眾人麵前誇讚易劍臣的時候,司徒皓都會隱隱地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那時,她隻當是司徒皓的自尊心和好勝心作祟,不願承認自己不如易劍臣罷了。但此刻看著司徒皓仗劍而立的背影,陸夕顏忽然有了一種別的感受。

  不過,那個為她挺身而出的人,不是易劍臣。

  她轉頭看向抱劍站在一側的易劍臣,神情淡然,正目不轉睛看著場上的比試,除了她剛回來的時候,關切地詢問了幾句,便再無其他的反應。陸夕顏心下有些悵惘,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專心看起了司徒皓和夏侯淵的比劍。

  司徒皓自從開始比試之後,便沉默寡言起來,不像白小生那樣每一招每一式都會道出來,也許是不願意和夏侯淵再說話,也許是劍招早已爛熟於心,不願出言張勢。每一劍都又快又狠,對夏侯淵沒有任何客氣之意。

  夏侯淵快速變換著身形與司徒皓拆招,司徒皓和陸夕顏師出同門,使的劍法也是一樣,但他卻感受到了實力的差異,司徒皓的劍,在力道上,速度上,都要遠遠高於陸夕顏。

  夏侯淵化守為攻,縱身一躍,人劍合一,以雷霆之勢向司徒皓揮劍斬下,使的正是斷水劍法中最精要的一招,“抽刀斷水水更流”。斷水劍配合斷水劍法中的這一招,一劍斬下,對手必定格擋不住,弱者直接長劍被斬斷兩截,強者也會被這劍勢衝到單膝跪地,難以招架。

  然而司徒皓隻是微微一皺眉頭,氣沉丹田,將真氣灌注於手中長劍之中,奮力向頭頂橫劍一擋,雙劍相擊,震出氣浪,二人衣袂翻飛。司徒皓在雙劍相擊的下一瞬間,迅速劃動長劍,轉身削弱斷水劍的劍勢,長劍在斷水劍的摩擦下,擦出一連串的火星,而長劍竟然並未受損,司徒皓也直挺挺地站著,並未被斷水劍壓下去。

  夏侯淵大吃一驚,剛剛那一劍他已用了十成力道,司徒皓竟然能巋然不動,他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然而夏侯淵不知道的是,這一招他隻學了五成,有形無神,若要他父親夏侯寒石斬下這一劍,那結果可就是大大不同了。

  “這斷水劍法看起來也稀鬆平常得很啊……似乎並不如相知劍法精妙。我看那夏侯淵,已經快要撐不了多久了。”楚中天自言自語道。

  “非也,小兄弟,斷水劍法精妙無比,並不比相知劍法差,是那小子練得還不到家,隻學了幾成罷了。”司徒延聽到楚中天的話,笑道。

  “哦?何以見得!”楚中天眼睛一亮,看向司徒延。

  “他剛剛使的那一招抽刀斷水水更流,乃是斷水劍法威力最大,也是最難學的一招。練習這一劍,需要在大江大河旁,揮劍斬水,斷其河流。一劍斬下,猶如毛筆在宣紙上向下畫下一道豎,兩側江水驟停,上遊不漲,下遊不少,既不激烈得水花四濺,也不軟綿綿的毫無力道。斬下去十分,要收回來七分,而這剩下的三分之力,卻能達到十二分的威力。看似尋常,實則精妙無比,要練好這一劍,至少需要十年的功夫啊。”司徒延說罷笑笑。

  楚中天豁然開朗。

  “所以剛剛他的那一劍,斬下去十分,卻一分未收,劍氣四溢,看似霸道,卻反倒泄了氣,喪失了原有的威力,這才被司徒皓輕易躲過。”薛靖七聽了司徒延的指點,隻覺受益匪淺,再回頭看夏侯淵這一劍,忽然明白了很多。

  “孺子可教也,如果那小子能有你們這般的悟性,這一劍下去,還不知皓兒能否承受得住呢,哈哈哈哈。”司徒延撚著胡須,笑意更深。

  就三人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場上勝負已分。司徒皓劍指夏侯淵喉嚨,夏侯淵臉色一僵,歎了一口氣,司徒皓頓了頓,將劍反手插回劍鞘中,對夏侯淵禮貌地說道:“夏侯兄,承讓了。”

  夏侯淵覺得自己顏麵盡失,教訓了陸夕顏卻還要給她賠禮道歉,這可不是他的作風。但若食言,那更是萬萬不可,畢竟整個武林同道可都在看著。於是無可奈何走到場下,來到陸夕顏麵前,拱手一揖,悶聲道:“陸姑娘,在下之前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陸夕顏心裏再看夏侯淵不順眼,但總要賣司徒皓一個麵子,於是雲淡風輕道:“這點小事,我沒有放在心上。”

  本來夏侯淵想借機讓陸夕顏也去給司徒念認個錯,但陸夕顏這麽一說,若是司徒念那件事再計較,反倒成了心胸狹隘之人,於是一抿唇,無言地轉身離開。

  “楊兄,你書劍門下盡出英才,這整個試劍榜都要被你們承包了啊。”楚立每場比劍結束都不忘去打趣一本正經的楊牧成。

  “楚盟主過獎了,令郎還未上場,我的徒兒未必能一直勝下去。”

  “哎,楊兄有所不知,小犬貪玩,從不好好練功,功夫差得很,今年的試劍大會就不上場丟人現眼了。”

  坐在一旁的楚子鈺臉色微微尷尬,他沒想到楚立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直接說出實情,他不是一直都很要麵子嗎?這麽說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他有時候真的不理解楚立的言行。

  殊不知,楚立這樣說,所有人都會當他是在自謙,畢竟虎父無犬子,楚立的武功在當今武林中算是首屈一指,他的兒子又怎麽會差了?他這麽說,定是有自己的原因,而非楚子鈺真的功夫差。

  不過與楚子鈺相熟的人,卻知道楚子鈺有幾斤幾兩,比如,夏侯淵和容塵。其他的人,都一笑而過,並不懷疑楚子鈺的實力。

  聽著長輩們的笑談,楚子鈺的手指不自覺緊緊捏住了茶杯,這是他第二次後悔沒有好好練功,第一次是上次被賭坊的夥計給痛打一頓。他的自尊心和好勝心史無前例地被激發出來,看著其他的同齡人都意氣風發,在比武場上出盡風頭,名聲大噪,而他卻不被允許上場。原因很簡單,楚立嫌他輸了丟人。

  但是他心裏又有些釋然,因為他自己,也怕輸。

  “書劍門,司徒世家,司徒皓上榜!”

  “哎,要不要我幫你報仇。”容塵用扇柄捅捅正垂頭喪氣的夏侯淵,輕笑道。

  “嘁……你會這麽好心?”夏侯淵翻了個白眼。

  “嘖,虧我把你當兄弟看,你就這樣看我的啊。”容塵一臉無辜。

  夏侯淵沒有理會容塵,隻是隨意地招了招手。

  容塵得意一笑,把折扇扔到了夏侯淵懷裏,道了聲“幫我保管著”,順手拿起靠在桌沿上的長劍,大步流星走上比武場。

  “容家,容塵。”容塵微微頷首,對司徒皓說道。

  司徒皓仍是淡淡地看著容塵,點頭示禮。

  “……”夏侯淵無言地看著場上這兩個心比天高的家夥,既不希望司徒皓贏,繼續得意下去,又不希望容塵贏,那樣容塵算是踩在他頭上兩層了,他可不願意承認自己比容塵差那麽多。

  “拔劍吧。”司徒皓見容塵劍仍在鞘中,於是也沒有率先攻擊,好心提醒,讓他做好準備。

  容塵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不出劍,和你打這一場。”

  此言一出,又驚到了場下的眾人。

  司徒皓皺緊眉頭,嚴肅道:“你不要太狂妄。出劍,用盡全力,是對對手的尊重。”

  容塵一笑,並未聽從司徒皓的話。

  司徒皓感覺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再也顧不了其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長劍如疾風般向容塵刺去。

  容塵右手持劍鞘從容不迫地一撥一擋,躲過了司徒皓的每一次攻擊。兩人身形不斷變化,從場上打到場外,從地上打到天上,轉眼間已過五十招,容塵仍然未出劍,不過已經有些暗暗吃力,畢竟不出劍,隻能防守為主,難以反攻。

  司徒皓見容塵並未出劍卻已經過了五十招,不由得更加惱怒,感覺自己被戲耍,於是漸漸竟有了殺氣,已經沒有一開始的那麽從容。

  司徒皓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太過自負氣盛,很容易亂了心神,自亂陣腳。當年險些敗給楊書言,就是因為他心神已經不定,破綻越來越多。

  而容塵,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一晃虛招,作勢要拔劍,司徒皓警惕變招,容塵將內力渡到劍鞘之上,迅猛地用劍柄狠狠撞向司徒皓胸骨中線第三肋間玉堂穴旁開四寸的鷹窗穴,司徒皓躲閃不及,被這麽狠狠地一撞,頓時心髒劇痛,眼前一黑,氣血翻湧差點吐出一口血來,踉蹌後退幾步方才站定,而容塵已超然地站在幾步開外,不再攻擊。

  容塵對醫術一直頗有興趣,人體穴位也略有研究,他知道與人對戰不能盲目攻擊,要找到對方的死穴都有哪些,出劍的時候專攻這些死穴、大穴、脆弱的部位,方能事半功倍。

  不懂穴道的人看了,還無法理解為什麽武功高強的司徒皓被劍柄這麽一撞就能撞成重傷,懂穴道的人看了,卻會慨歎幸好容塵手下留情,不然司徒皓就不是受傷的問題了,而是喪命。

  司徒皓完全沒有料到容塵會攻其穴道,試劍大會明明是比劍,容塵卻不出劍,還用點穴的方法贏了他。

  他不服。

  可是胸口的劇痛,讓他難受地說不出話來,也不忿與容塵再爭鬥,於是氣衝衝地離開了比武場。

  “容家,容塵,上榜!”

  容塵抱著劍鞘得意地看著場下的夏侯淵,夏侯淵卻並沒有很感激的意思,隻是很敷衍地遙遙對容塵豎起一個大拇指,若無其事地喝起茶來,差點把容塵氣得嗆到。

  “皓兒,你怎麽樣,傷得重不重?”司徒延見到麵色蒼白的司徒皓,不由得緊張起來。

  司徒皓緊抿著唇搖搖頭,在椅子上坐下,開始調息療傷。

  “這容塵欺人太甚!”陸夕顏看到司徒皓被傷成這樣,看到容塵的所作所為,著實是氣憤不已。要不是她功夫不敵,一定衝上場去再湊他一頓,

  “確實過分,他根本沒把二師兄放在眼裏,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一直沉默著的易劍臣忽然開口說話,表示讚同陸夕顏。

  陸夕顏詫異地看著易劍臣,隻見易劍臣話音剛落,便持劍緩步走向比武場。

  他這是終於要,出手了嗎?

  如此看來,試劍大會也快接近尾聲了。對於易劍臣的實力,陸夕顏從未懷疑。

  正在議論紛紛的人群,見到易劍臣走上比武場,不由得都安靜了下來。

  容塵側首看向這個對手,一襲月白長袍,看來是書劍門的,來給司徒皓報仇來的吧。不過這人氣質清冽,相貌儒雅,像個書生,卻莫名的氣場強大,讓人不敢輕敵。越是這樣看起來天然無害的人,越是危險。

  “在下書劍門,易劍臣,前來討教容兄高招。”易劍臣持劍一拱手,朗聲說道。

  話音剛落,安靜了片刻的人群又再次炸了起來。

  因為,易劍臣,是試劍山莊的少莊主,是武林四君子之一易初雲的獨子,也是,那場滅門中唯一幸存下來的人。

  薛靖七注視著易劍臣的側影,會心一笑,不知為什麽,從第一次見到他,就有種莫名的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大概是好感吧。

  “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司徒念畫風突變的一句話,驚到了旁邊的楚中天和薛靖七。

  楚中天翻了翻白眼,他一個美男子整天在司徒念麵前晃,她從來都沒說過他英俊瀟灑,這個易劍臣,哪有那麽迷人,也就……比他風雅一點嘛……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能讓司徒念這個花癡移情別戀上易劍臣,那小七就安全了。楚中天念及此,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以後要多撮合撮合這兩個人。

  看到楚中天莫名其妙地又翻白眼又搖頭又點頭,薛靖七身子一抖,湊到楚中天跟前關切地問道:“怎麽易劍臣上場你反應這麽激烈,莫不是喜歡上了吧。”

  楚中天心口氣血一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吐血數升。

  什麽情況?連小七都在懷疑他斷袖?!他長得就那麽像斷袖的樣子麽!

  “易兄出劍吧。”容塵看到易劍臣也遲遲不拔劍,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名堂。

  “公平起見,容兄不拔劍,我也不拔劍。隻有這樣,才能尊重對手。”易劍臣從容地說道。

  容塵先是一愣,轉而有片刻尷尬,而後輕笑一聲,無所謂道:“成,我們都不出劍,來比一場。但是易兄可不要後悔,如果你因為不出劍而落敗,可就上不了試劍榜了。”

  易劍臣聽到容塵話中的羞辱之意,卻並未動怒,而是笑道:“多謝容兄關心。”

  容塵見這樣說話都未能激怒易劍臣,此人的氣度胸襟,在司徒皓之上,恐怕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好,那我也不客氣了!”容塵將劍鞘在麵前一橫,以鞘為劍,準備迎戰。

  易劍臣嘴角一揚,眯起眼睛,右手緊緊握住劍鞘,正待蓄勢一擊必殺。

  兩人都未有動作,都是緊張而又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的細微動作。高手過招,一招一式都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那一瞬間,兩人同時發起攻擊,積攢的真氣盡數渡到劍鞘之上,欺身上前,兩劍鞘相擊,比拚內力和劍氣。

  就在相撞擊的那一刻,易劍臣周身忽然爆發出凜冽的金色劍氣,似飛龍一般,灌注劍鞘之上,與容塵的真氣劇烈相擊,掀起一股巨大的氣浪,兩人衣袂翻飛,比武場外的人都受到波及,不由得抬手遮擋。

  僵持不過數秒,容塵臉色一白,再也抵擋不住這洶湧的劍氣,身子被向後撞去,連退數步才勉強站住了腳,於是一咬牙,拔劍出鞘,飛身上前,使出容家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