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樂莫樂兮新相知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29      字數:3240
  薛遠在獨自照看著薛靖七,阿卓和楚中天則在外室的四方桌前坐著。阿卓拿起茶壺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楚中天麵前,一杯自己捧著,霧氣氤氳,隔著朦朧的一片,目不轉睛地瞧著楚中天奇怪的表現。

  後者似乎沒有察覺到茶水的滾燙,直接一飲而盡,看得阿卓愣了半晌。楚中天目光遊移,明顯心思不在一處,喝完茶水後便把玩著空杯子,放倒不停地轉著茶杯,一臉喪氣的樣子。老爹真是不給自己麵子,總是對其他人熱情似火,對自己冰凍三尺。這下好了,靖七剛醒過來就看到自己出糗的樣子,以後他還怎麽麵對她,怎麽樹立“大哥”的威嚴啊。

  阿卓似乎是猜到了楚中天心中所想,不禁再次輕笑,思忖片刻打斷了他的失魂落魄,“靖七失憶,你想冒充她大哥,直接說你是她大哥便是,怎麽還說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大哥?”

  楚中天終於回過了神,看到阿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禁更加懊惱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連阿卓你都嘲笑我,我……我這不是沒有底氣麽……畢竟是在騙人。”

  “我沒有嘲笑你。”阿卓嚴肅地整理表情說道。

  楚中天哭笑不得地欲以頭搶地,“你都快繃不住了!你還說你沒有。”

  阿卓的笑容突然變得曖昧,悄聲問道:“你這麽在乎你的形象,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楚中天一瞬間漲紅了臉,急忙出言辯解:“你瞎說!我和她都不熟,怎麽可能喜歡上……”

  “一見鍾情。”阿卓出言打斷,看著楚中天的反應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看你臉都紅了,都害羞了還不承認。”

  楚中天如遭雷劈,卻不知道如何出言辯解,隻恨自己讀書少,支支吾吾半天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我,我這是惱羞成怒!”

  阿卓聞言更加笑得一發不可收拾,楚中天見她竟然笑出了眼淚,不由得一臉見了鬼了的表情,“阿卓,你太過分了……你竟然笑哭了!”

  “咳咳,藥應該煎好了,我該去給靖七喂藥了,你就在這裏冷靜一下咯。”阿卓強忍著笑意,清了清嗓子起身離開。

  楚中天瞠目結舌地目送著阿卓離去,如果此刻麵前有一塊豆腐,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撞上去!然而麵前隻有桌子和柱子,還是算了,會出人命。

  阿卓端著湯藥來到薛靖七床前坐下,薛靖七看到阿卓後溫暖而拘謹地笑笑,但見她有意喂自己湯藥急忙推脫,掙紮著伸出兩隻包著紗布的手欲接過藥碗,“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現在可以自己喝藥。”

  阿卓看到靖七害羞的樣子,抿嘴一笑,“你重傷未愈,終究活動不便,還是讓我喂你吧。”

  薛靖七剛才的動作確實牽動了傷口,但為了表現自己沒事一直強忍著,此刻聽了阿卓的話反而終於忍不住吃痛一聲,“嘶——”但是她還是不好意思讓阿卓來喂她,總感覺自己四肢健全,好吧好像也不太健全,卻要別人來喂有些太嬌氣了,於是仍然猶豫地看著阿卓。

  “你放心,我不會喂到你鼻子裏的。”阿卓一本正經地說道。

  尷尬無比的薛靖七被阿卓逗笑,終於點了點頭,“阿卓,謝謝你。”

  “謝什麽,阿靖你太客氣了,以後我們可就是朋友了。”阿卓舀起一勺湯藥在嘴邊吹涼遞到薛靖七嘴前喂她喝下,笑道,“我……可以這麽稱呼你吧。”

  含著口中不熱不涼溫度剛剛好的苦藥,薛靖七卻感覺心裏一熱,眼前不知不覺蒙了一層水霧,鼻尖也酸起來。她不記得自己為何會傷成這樣,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薛遠三人在不認識她的情況下還救了她,如此盡心盡力為她療傷,照顧她,甚至收留她。如果沒有他們,她估計早已橫屍荒野,不明不白地去閻王那裏報了到。

  阿卓並不是這穀裏的人,她也是受人所托才來到這裏照顧陌生的她。薛遠伯父與她說了,她昏迷不醒的這幾日,一直都是阿卓在貼身照顧,寸步不離。

  看著薛靖七失了神,沒有注意到嘴邊的藥,阿卓一愣,“阿靖?”

  薛靖七終於回過神來,喝了第二口藥,忍住眼眶的濕意,笑著說道:“當然可以,阿靖和阿卓,很相稱呢。”

  阿卓笑著認真點點頭。

  薛靖七沉默著喝完了藥,認真地看著阿卓的眼睛,開口說道:“阿卓,你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個朋友。”

  阿卓耳根子一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嗯,你是我第二個朋友。”

  看到薛靖七驚訝的表情,阿卓頓了頓道:“其實我朋友不多,平日裏也沒有和年齡相仿之人朝夕相處的機會,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就是小天,他人真的很好呢。”說到楚中天,阿卓眼中藏著溫暖的笑意,“第二個,就是你,雖然我們剛相識……”

  “感覺對了。”薛靖七眉眼一彎笑著打斷了阿卓的話,“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我薛靖七值得用生命好好珍惜的好朋友。”

  阿卓微微愣住,一方麵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在薛靖七心中能有如此重的地位,不禁感到受寵若驚;另一方麵,她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但卻不知道如何解釋,如今卻被薛靖七一語道破,不由得覺得惺惺相惜。

  “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與為友。”薛靖七想了想,似乎用這句話來形容這段友情最為妥當。

  阿卓心裏一暖,用力點點頭,對薛靖七伸出右手的小指頭,做出要拉勾的樣子。

  薛靖七一怔,但隨即反應過來,欲伸出右手與她拉勾。抬起右手來卻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包的跟個粽子似的,根本無法伸出小手指來。

  二人麵麵相覷不由得笑出了聲,阿卓換成左手,薛靖七伸出左手的小手指與阿卓的緊緊勾在一起。陽光透過窗欞灑了進來,映得兩個女孩的手指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見證了一段最純粹的友情。

  楚中天走進屋來,看見薛靖七和阿卓勾著手指,親密的樣子,不由得目瞪口呆,感歎一聲,“這才一盞茶的功夫,你們兩個的關係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神出鬼沒的楚中天驚到了還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阿卓和薛靖七,急忙鬆了手,裝作無事的樣子。

  阿卓抬頭看了看窗外西下的夕陽,無奈地吐了一口氣,對薛靖七說道:“阿靖,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了。”沉默許久,看著薛靖七不舍的眼神,惆悵說道,“等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我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來看你了……”

  楚中天心下了解阿卓所言何意,也知道她的難處,心下一陣悵惘,不過生性樂觀豁達的他馬上打破這哀傷的氣氛,“哈哈沒事——阿卓,等靖七傷好了,我和她去你家看你。”

  薛靖七心道自己難得有了一個好朋友,她卻說自己傷好後彼此可能再難見麵,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難受,“那我寧願傷永遠都不要好。”

  阿卓一驚,爾後笑著輕輕戳了一下一臉無比認真的薛靖七的腦門,“傻丫頭,說什麽胡話。”

  “我是認真的!”薛靖七直直地看著阿卓。

  阿卓哭笑不得,嚴肅說道:“你什麽表情,我是說難見麵,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傷至少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勉強活動自如,這段時間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楚中天倚在門框上抱著肩膀,一挑眉毛,暗自歎道,這丫頭了不得啊,這麽短時間,就“俘獲”了阿卓的“芳心”,若她為男兒身,這世間的姑娘們可要遭殃了。我風流瀟灑的楚中天,倒要好好和你較量較量。

  “阿卓,走吧,我送你回去。”

  阿卓起身,跟薛靖七道了別,跟著楚中天離開了竹舍。

  薛靖七一直目送著阿卓離開,從窗戶看著兩人的背影,直到他們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抱著被子看著空曠的屋內,她忽然感到很孤獨,非常的強烈。沒有了記憶的她,是不完整的,甚至是虛無的。她不知道自己傷好後改何去何從,不知道自己存活在這世界的意義,她此刻突然很想念娘親,但她對娘親已經毫無印象,她的想念都無從想起。剛剛有了新的朋友,但自己傷好後卻再難見到她,這許下諾言的一生一世的朋友,或許也隻是她人生中的過客嗎?悲涼的感覺撲麵而來,薛靖七莫名其妙地感到悲傷,卻又不知道怎樣才能好受些。

  自己過去究竟是誰。

  如果使勁地想,應該會想起來吧。

  左手突然摸到頸間的一個什麽東西,這質感應該是玉石,薛靖七一頓,一把扯下了頸間的玉墜,放在手中打量著。

  這個玉墜形狀頗為怪異,竟是半個太極的形狀,中間的圓孔正好用來係了繩子戴在脖子上,渾然天成。

  這是自己的隨身之物吧。

  摩挲著玉墜的表麵,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道強光,是一把劍,刺穿了自己的右肩,將自己釘在了牆上。

  薛靖七心下劇震,她好像想起了什麽,但是頭部也再次劇烈疼起來,雙手緊緊捂住頭部,仍是無法減輕痛楚。感覺自己的頭部快要裂開,有萬千長針在狠狠地刺一樣,痛不欲生。

  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隻要一去想過去的事情,頭便會痛得如此厲害。

  自己真的不想忘記所有,真的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