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29      字數:3174
  手指已經快要磨破,近乎紅腫,卻仍然不停歇地一拳一掌地擊打著供練武用的木樁,木樁快要承受不住少年連續猛烈的攻擊,搖搖晃晃。汗水飛揚,易劍臣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他已經沒命地練功好幾個時辰了,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眼睛已經通紅,麵容卻冷酷得讓人不敢靠近。

  不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的白小生也紅著雙眼,在台階上抱膝而坐。遭此變故,易師兄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讓人無法靠近,每日每夜隻是瘋狂地練武,有時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再這樣下去,他的身心怎麽吃得消。可是書言師姐……

  想到剛從崖底回來時,易師兄失魂落魄地一遍又一遍問他,既然沒找到屍體,那書言師姐一定還活著,一定會回來的是不是。他當時抽噎不止卻也欺騙著用力點點頭,是啊,書言師姐若還活著,一定會回來的。可是,這都已經幾天幾夜了,仍是杳無音訊,易師兄已經心如死灰,但卻仍然天真地相信,等下去,再等幾年,她一定會回來找他的。

  想著想著,白小生一癟嘴,急忙伸出手使勁兒揉揉眼睛,不想讓自己再哭出來。

  “嘭”的一聲,木樁竟然被易劍臣擊倒在地,塵土飛揚,而他緊握著的右拳,也滴落著殷紅的鮮血。他似是忘記了疼痛,麵無表情地頓了頓,隨後轉身快步離去。

  這片竹林,是書言她的秘密之地,是她經常獨自練劍的地方。

  楊牧成的話語在耳邊回蕩,易劍臣一咬牙長劍一劈,一株翠竹淩空被斬斷倒地。

  “就憑你現在的本事,去白雲宗根本就是送死!還談什麽報仇!”

  “等到你能打敗我的那一天,再去找乾秦報仇吧!”

  長嘯一聲,身形變換,易劍臣瘋了似的快速舞著劍,劍光搖曳,劍氣縱橫,不多時翠竹已經倒了一片,竹葉密密地紛紛落下。

  體力不支的易劍臣跪倒在地,膝蓋重重地砸落在地,長劍一插,支撐住欲倒下的身子。

  我真是個廢物!真沒用!

  為什麽老天這麽殘忍!要奪去所有我愛的人!為什麽!

  壓抑了一天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他第一次放聲哭出來,哭得像個孩子。

  天暗了下來,隱隱傳來雲層摩擦的隆隆雷聲,過不多時,便大雨傾盆。

  易劍臣一動不動跪在雨中,任憑雨水將自己澆透,臉上那溫熱流淌的液體,是雨水,還是他的淚?朦朧中,他想起了他初見她的那一夜,大雨傾盆,淚雨滂沱,她溫暖地笑著,為他撐一把傘,“你叫什麽名字?”

  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

  所有的氣力在此時終於耗盡,易劍臣眼前一黑,向後倒了下去。

  遠處一直默默撐著傘看著易劍臣的陸夕顏,急忙扔了傘,跑到易劍臣身邊,心疼地將他拉起搭上自己的肩膀,攙扶著走回去。

  霧氣氤氳,整個屋子關門閉窗,隻留下縫隙用來通風,悶熱快要讓人透不過氣來。

  楊書言正坐在木桶裏,木桶的邊沿與她的下巴齊平,浸泡著藥材的熱水漫過她的全身,隻留白皙的肩頭裸露在空氣中。也許是藥力進入了身體,發生了作用,她的呼吸開始愈發急促,汗水淋漓,順著發梢和下巴滴落在水裏,眉頭越皺越緊,嘴唇也發白,與皮膚的淡紅色形成對比,微微顫抖,像是在忍受著劇烈的痛苦,然而卻仍然緊閉著雙目,並未有任何蘇醒的征兆。

  “爹,她好像很痛苦的樣子,怎麽會這樣?”楚中天看著藥浴的楊書言狀態似乎更不好了,不禁一陣心疼,轉頭問向薛遠。

  “正所謂,不通則痛,通則不痛。藥浴能夠疏通經絡,打通全身血脈和氣血路、經絡路、髒腑等通路等,還能散內毒,祛死血,生活血等等,是治療這丫頭內傷的最佳辦法。藥物強大的氣力滲入體內後,以氣推血,以血帶氣,血氣加速在全身的循環。藥物氣力進入血液循環和經絡係統,通過血液循環和經絡的作用,藥力開始在全身散開,內達五髒六腑,外通肢體百骸,無所不到。隻要是身體有淤結的部位,在打通的過程中都會疼痛。這丫頭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摔下來,五髒六腑和經絡都受到了嚴重損傷,不死已經是奇跡,痛,是必然的。”薛遠耐心地將原理都講給了二人,說完後也微微歎息。

  阿卓緊張地看著楊書言,縱是不相識,心底裏也為她捏了一把汗。楚中天則聽得瞠目結舌,“那,那她會不會就這樣痛死啊!”

  薛遠卻沒正經地挑了挑眉,“說不準的。”

  “啊——”楚中天又是一聲鬼叫。

  看到阿卓也投來震驚的目光,薛遠不由得收起了笑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重新說道:“掉下懸崖都死不了,你覺得她會在治療中痛死嗎。隨著藥浴次數的遞增,內傷好轉,慢慢就不會太痛了。你就放心,隻要這丫頭有毅力扛過去,我一定會把她治好。”

  “伯父您醫術真好。”阿卓一臉崇拜。

  薛遠得意地嘿嘿一笑,撚了撚胡須。

  “咦?爹,你啥時候醫術這麽好了,我以前怎麽不知道。”楚中天覺得非常的詭異。

  “……”薛遠並沒馬上作答,似是想到了一個完美的措辭,方才開口道,“你爹我……有一個神醫朋友,所以我就跟他學了些皮毛。”話鋒一轉,“不然我怎麽孤身一人把你拉扯大的!”

  “……”

  見到話題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己身上,楚中天對薛遠報以一個大大的笑容,決定不再說話了。

  半個時辰後,阿卓將楊書言的傷口都換藥並重新包紮好了,幫她穿上衣衫,喚了薛遠和楚中天進來。

  薛遠將楊書言扶起盤膝坐好,自己也上了床在她身後盤膝坐下,雙掌相對抵住她後背,閉目開始運功,將自己的真氣注入她的體內,引導她體內錯亂的真氣重回正軌,修複經絡和肺腑。

  過了一盞茶時間,兩人的額頭都密布了細小的汗珠。楊書言身子一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爾後虛弱地向後癱倒,被收了內力的薛遠扶住,在阿卓和楚中天的幫助下,扶她躺了下來。

  阿卓急忙用濕毛巾擦幹她嘴角的血跡,扭頭想要詢問,薛遠卻像是提前知道她要問什麽,緩緩說道,“別擔心,體內的淤血吐出來是好事。”

  楚中天看著楊書言仍無絲毫轉醒的跡象,不由得暗暗心焦,輕聲說道:“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

  眾人一片緘默。

  薛遠笑笑,“她命不該絕,該醒了,自然會醒。”

  阿卓發現距離藥浴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但楊書言仍然在不斷冒虛汗,這樣下去她會虛脫掉的。“伯父,她……”

  “哦,卓丫頭,她的牙關已經開了。待會兒我讓小天去熬點玉蟾異草湯,你喂她喝下吧,不然她的身子太虛弱了。”

  “嗯。”阿卓欣然點點頭。

  日斜西山,楚中天背著手悄悄來到正在收拾東西的阿卓麵前,阿卓抬頭看到楚中天,莞爾一笑,不解其意。

  “你看這是什麽!”楚中天亮出手裏的東西。

  “詩經!”阿卓看清楚那本書上的字後,驚喜地叫道。

  “嘿嘿,送給你了!”楚中天看到阿卓開心的笑容,他也很開心。

  “這,這怎麽行。你已經全部背下了嗎?”阿卓覺得楚中天這禮物實在太貴重。

  “背,背下來?”楚中天差點被嗆著,“當然——沒有。”

  “哈哈,你若已經爛熟於胸,我還好意思收下,但小天你日後可能還用得著,所以我先借去,看完還你。”阿卓笑道。

  “阿卓,你若是男兒身,定能高中狀元。”楚中天身心受到極大震撼,“你學習的欲望和要求實在令小弟我自慚形愧。”

  阿卓笑著敲了他一記腦門,“別鬧啦,我先走啦,明天早上我再來。你也別太擔心,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楚中天耳根子一熱,這話題怎麽兜兜轉轉又來到了他和那丫頭身上,剛想出言辯解,無奈阿卓身手矯健,早已跑出了很遠,方才回過神來,“喂喂喂你不知道路怎麽出去啊!等等我——”說著便去追趕前方的阿卓。

  正在易劍臣床邊照看著的陸夕顏,替他包紮好右手的傷口,伸手給易劍臣掖了掖被角,手掌卻忽然被易劍臣一把抓住。陸夕顏緊張地一瞧,他卻並未醒來,看來是在做夢罷。

  易劍臣不知做了什麽夢,緊皺著眉頭,掙紮著,右手明明受了傷,卻仍是緊緊攥住她的手,掰也掰不下來。

  “書言,你是不是沒有死……既然你沒死,為什麽不回來……我好想你……我不會再鬆手……我怕再也握不到你的手……”

  陸夕顏眸色暗了暗,歎了口氣,想要掙脫開,卻是枉然,想到自己平時是多想握住他的手,此刻也算是遂了心願,於是反握住易劍臣的手,“別怕,我會永遠握住你的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易劍臣像是得到了暗示,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但右手卻仍然緊緊握住不放。

  陸夕顏也沒有回房,就這樣坐在床邊,很久很久,一夜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