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詭異琴音心魔生
作者:簫劍行      更新:2021-03-06 02:29      字數:4893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整個石室寂靜無聲,隻有時不時亂了方向散射的幾支長箭破空的嗖嗖聲。

  易劍臣站在石門外側,沒有走。

  楊書言站在原地,沒有動。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雖然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其間卻有萬般思緒和情感,彌漫在空中。

  過了許久,易劍臣咬了咬牙,長呼出一口氣,仿佛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

  “書言,我有話對你說。”嗓音低沉,甚至帶著一絲沙啞。

  楊書言聞言抬頭看向易劍臣,卻並不言語。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活下去,你願不願意……拚死賭一次。”

  楊書言怔了怔,會意一笑,沉默片刻,點了頭。

  “你要小心,注意躲避暗箭。”

  楊書言笑了笑,“我盡力。”

  “你可不要輕易放棄,你身上可是係著兩條人命。”

  楊書言身形一滯,她又沒有身懷六甲,哪裏來的兩條人命……

  “喂,你不要亂說話。”

  易劍臣一笑,這丫頭果然想到別的地方了,“你知道的,你若身死,我又怎會苟活?”

  楊書言心卻一沉,不禁哭笑不得,這是在要挾她嗎?就算是為了自己,她也會用盡全力,他卻這麽擔心她自暴自棄,未免小瞧了她的求生意誌。

  雖然表麵氣鼓鼓,心裏卻還是莫名地感動。

  經曆了這番,算是同生共死過吧。

  迅速地打量下前方暗箭發出的方位,用目光丈量了到離位石門的距離,攥緊了拳頭,深呼吸幾口氣,壓製住內心的恐懼和緊張。氣沉丹田,在暗箭換檔的一瞬間,施展輕功縱身一躍,身子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向了石門。

  艮位一失去重量壓製,離位的石門便迅速向下關閉,同時,石室的四麵八方都感應到了空中的楊書言的氣息,瞬間數箭齊發,向她射來。

  易劍臣一紮馬步,真氣運轉周身,用肩膀頂住下降的石門,同時將長劍直立門下,指望能拖延一時半刻,為楊書言爭取到足夠脫身的時間。

  楊書言淩空翻轉躲過數箭,身子剛落地迎麵便感覺到一陣寒意,兩支羽箭迎麵飛來,直取麵門。石門已經下降了一半,易劍臣快要支撐不住了,楊書言心裏一急,如果向後或者兩側躲箭,勢必進不了石門了,不得已隻能轉換身形,雙臂一展,身子向後一仰,羽箭擦麵而過,堪堪躲過,借勢腳下發力迅速向石門滑行,隻求能在石門關閉前貼著地麵滑進去。

  易劍臣隻覺肩膀骨骼快要被壓碎,看到楊書言身子已經快要進來,鬆了一口氣,這才從石門之下離身,長劍支撐著,拖延著石門下降的速度。

  就在一切都要成功的前一刻,一支長箭從楊書言的左側射來,直直射向她的腦袋。

  發覺的那一刹那,已經不容許她多做考慮。

  如果選擇躲開這一箭,那就不可能通過石門的縫隙。

  如果不改變身形,繼續滑向石門,那就躲不了這一箭。

  生死由命,成敗在天好了。

  楊書言閉上了雙眼,繼續滑向石門,迅速向右一側頭。

  前一秒鍾,左側臉頰一涼,通過了石門縫隙。

  後一秒鍾,石門落地,長劍粉碎。

  楊書言身子還未穩住,便被大力擁入了一個懷抱。

  易劍臣摟得很緊,很緊,仿佛要融進自己的骨血裏,仿佛自己手一鬆眼前的人就不見了,是大難不死,是劫後餘生。

  楊書言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驚到,感受到撲在自己頸間溫熱的氣息,不由得瞬間紅了耳根子,僵硬了半天,方才抬起手臂輕輕摟住了易劍臣。

  過了許久,易劍臣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也紅了耳根子,急忙鬆了手,放開了懷裏的人。

  易劍臣突然注意到楊書言的左側臉頰上竟有一道淺淺的血痕,不由得一驚,“你的臉……”

  易劍臣這麽一說,楊書言才感覺到自己臉上傷口火辣辣的疼起來,伸手一摸,雖然有少許鮮血,但還好傷口不深,隻是被箭鋒擦破了皮。

  “……沒事,破相和死掉,還是前者好一點。”楊書言無所謂地聳聳肩,嘿嘿笑道。

  看著她肩膀上,臉上和脖子上的傷痕,易劍臣隻覺心狠狠疼起來,恨自己非但沒有保護好她,還連累她受這麽多傷。

  見到易劍臣臉色不太好,楊書言尷尬地撓了撓頭,“……臉上的傷口太嚇人了麽,你怎麽這個表情……”

  “怎麽會。”易劍臣條件反射般反駁道,心疼她想了想卻不知道該如何敘說,“……以後不要這麽傻了。”

  楊書言臉一熱,別過腦袋去,“誰傻了,你才傻……”

  “……”易劍臣哭笑不得。

  “走吧,還不知道接下來又是什麽要命的關卡……”

  “我真的覺得算命先生算得太準了,你看我今天的血光之災,真不少。”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希望我的後福就是英年不早逝。”

  “不要亂說話,你這麽好的人,閻王是不舍得收的。”

  “可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你贏了。”

  “……結論是我死定了,為什麽是我贏了……”

  “……我也不知道。”

  走過長長的暗道後,兩人便來到了下一個石室。

  還是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不過這個石室卻是普普通通的四方型,不像上一個石室那樣八邊形構造定有蹊蹺,石室四壁卻懸掛著眾多燭台,燭火微微搖曳,給人一種祠堂亦或是佛寺的感覺。

  二人小心翼翼踏進了石室,石門關閉,一切都很平靜,也沒有觸發什麽機關。兩人卻不禁緊張了起來,因為這個石室除了進來的石門外,竟然沒有其他的門了!

  易劍臣走到一個懸掛著的燭台之下,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它和尋常燭台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要出去肯定有機關,機關會不會在燭台裏呢……”

  楊書言正欲說些什麽,突然聞得弦音一動,不知從何處竟然傳來幽幽的古琴聲。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楊書言看向易劍臣。

  易劍臣點點頭,隻感到不可思議,“莫不是這禁地裏有人?”

  “不會吧,如果有人,怎麽可能在這地下待上那麽久……”

  “機關術有這麽發達?能自動演奏音樂?”

  琴聲悠揚,曲調卻甚是怪異,琴音演奏到極低之處,竟然能陡然拔高到最高音,慷慨激昂,卻又猛然放低,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正仔細聆聽著琴聲的楊書言,忽然聽到身後有燭台打翻的聲音,奇怪地轉身向易劍臣看去,卻發現易劍臣神情怪異,臉色很難看。

  “劍臣,你怎麽了!”

  易劍臣卻仿佛沒有聽到。

  聽著這琴聲,他突然感到頭痛欲裂,再一睜眼,身邊的景物竟然變了,自己正站在試劍山莊的大門前。

  易劍臣使勁甩了甩腦袋,揉了揉雙眼,自己真的真真切切站在試劍山莊的大門前。不容自己震驚和疑惑,莊內傳來的打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推開大門。

  一對中年夫婦渾身浴血,仗劍扶持而立,怒視著對麵的白雲宗眾人。

  爹!娘!

  易初雲左手捂著腰間穿透的傷口,一旁的黑衣男子正嘲諷地大笑,白雲宗眾人也都冷笑著逼著夫婦交出龍淵劍。

  易劍臣想要看清那個黑衣人的臉,就是他偷襲父親!讓他家破人亡!

  那個黑衣男子轉過身來,看向易劍臣。易劍臣卻猛然一震,一個激靈連連後退幾步。

  竟然沒有臉!

  他趕到易初雲夫婦麵前,不停呼喊著爹娘,他們卻似乎看不到他。

  他眼睜睜看著易初雲使出“與天同祭”,劍氣掃蕩了這個山莊,血肉橫飛,屍橫遍野,爹娘自己也經脈寸斷,吐血而亡。

  他撲過去想要抱住他們,手卻穿透了他們的身體,抱住的隻是一縷虛無。

  忽然,景象又變了。

  那個沒有臉的黑衣人仿佛能看到他,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一邊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想為你爹娘報仇嗎?來啊,殺了我!殺了我!怎麽,不敢殺人嗎?”

  易劍臣不禁感到頭又痛了起來,胸口也開始發悶,喘不過氣來。

  死去的爹娘和莊裏的人們都一步步逼近,痛苦地對他哀求著。

  “劍臣,殺了他!為我們報仇!我們死不瞑目啊!”

  易劍臣痛苦地捂著腦袋,恨意和殺氣也漸漸上湧,拳頭一寸寸握緊,咯吱作響。

  猛然抬頭怒視著前麵的黑衣人,一拳打過去,招招奪命。

  楊書言見易劍臣情況不對,便向他走過去,孰知還未靠近他卻發了狂似的開始攻擊她。一驚之下,來不及多做思索隻能見招拆招,兩人在狹小的石室裏打鬥了起來,一時間,燭火搖曳,整個石室明明滅滅。

  終於費力地格擋架住了他的手腕,楊書言驚慌地對易劍臣喝道:“劍臣,你怎麽了!”

  易劍臣並沒有理會她,一聲長嘯,手上的力道忽然加大,瞬間掙脫了楊書言的擒拿手,攻勢更加迅猛。

  楊書言本就有傷在身,如今又沒有兵刃在手,拳掌功夫完全不敵發狂的易劍臣,幾回合下來,便被打倒在地。易劍臣兵不罷休,一步步向她逼近。

  楊書言凝視著易劍臣,忽然發現他的眼睛已經變得赤紅,整個人好像被什麽控製了似的,心下一沉,聽著此起彼伏的琴聲,頓時明白了易劍臣變成這樣的緣故。

  琴聲有問題。

  他現在的狀態很像是走火入魔。

  可是為什麽她聽了琴聲卻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而他竟會被影響到入了魔。

  楊書言還未想到問題的本質,易劍臣已經到了眼前。再次交手,他一掌擊向她的左肩,楊書言隻覺肩膀劇痛,倒抽一口冷氣,動作停滯的一瞬間,竟被易劍臣一把掐住了脖子。

  易劍臣痛苦的神色忽然有了一絲變化,竟然笑了出來。

  “今天我就用你的血,來祭奠我爹娘!”

  楊書言猛然意識到了,原來琴聲激發的,是易劍臣的心魔。除了娘親的離世,她十多年來並沒有經曆太過痛苦的事情,心中也沒有恨意和執念,所以才不會被琴聲影響。而易劍臣曾目睹自己家破人亡,他對仇人的恨意,強到了堅持在書劍門前跪了一個雨夜。

  可是易劍臣的手勁越來越大,一寸寸在她脖頸處縮緊,楊書言想說些什麽,卻無能為力,雙手奮力掰著他的手掌,那雙手卻像鐵爪一般,紋絲不動。

  楊書言已經無法呼吸,一陣眩暈過後,是意識的模糊,但她還是用盡力氣從喉嚨中擠出了幾個字。

  “劍臣……我是……書言……你醒醒……”

  易劍臣神色一變,心神一震,好像恢複了些許意識,但卻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頭痛欲裂,胸口劇痛,他隻感覺到體內真氣流竄,橫衝直撞,自己的雙手控製不住地想要去殺人,想要釋放壓抑多時的怨念和仇恨。

  掐住楊書言脖子的手掌鬆了些許,楊書言急忙掙脫開來,不住地咳嗽。

  “劍臣,你怎麽樣了!你醒醒,你看到的都是幻境,是你的心魔,不要被它控製!” 見到易劍臣緊緊捂住自己的心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痛苦難耐,楊書言急忙湊上前去,卻被易劍臣猛地推開。

  “書言,別靠近我!”易劍臣已經恢複了部分意識,但還是扼製不住體內的真氣和殺氣,“我現在控製不了自己……我不想再傷害你!”

  語罷,易劍臣的眼睛又變成了赤紅,神情再次變得邪魅,向楊書言走去。忽然,他又立刻止步,眼睛變回了黑色,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頭。

  一旁的楊書言看著他受盡心魔的折磨,卻無能為力,心一疼,竟落下淚來。

  易劍臣握緊拳頭,一拳一拳向自己的心口擊去,雙手的氣勁無處發泄,便想打暈自己,欲與心魔同歸於盡。

  易劍臣本已受了內傷,此時再次受到創傷,鮮血從嘴角溢出。

  楊書言心一痛,不顧生死衝上前去緊緊摟住他的腰,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

  “你不要再去想複仇的事……你想想你生命中快樂的時光……不要輸給自己的心魔。”再也遏製不住自己的情感,淚水似流星墜落。

  拳頭鋪天蓋地而來,一拳拳打在楊書言摟住他的背上,不多時,她便傷上加傷,喉頭一陣腥甜,鮮血漫出嘴角。

  “你鬆手啊!我控製不了自己!放開我!”易劍臣心被狠狠揪痛,僅存的意識支撐著他,想要掙脫開楊書言。

  “我不鬆……我相信你可以的!”楊書言非但沒有鬆手,反而閉上了雙眼,強忍著內外傷的發作,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

  易劍臣痛苦地閉上雙眼,往日美好的回憶一幕幕重現在腦海中。

  在那個寒冷刺骨的雨夜,楊書言一襲月白長衫,一把油紙傘,為他撐起了一片晴明。

  那個不眠的夜晚,屋頂上,兩人互訴衷腸,對流星許願,耿耿星河欲曙天。

  墜入禁地書言蘇醒的那一刻,表明的心意。

  兩人在八卦陣中默契的並肩作戰。

  書言死裏逃生,兩人緊緊相擁的感動和狂喜。

  原來,我們走過的路已經這麽長了。

  心中的愛,終於戰勝了恨。

  易劍臣的眼睛終於變回了黑色,意識也完全恢複了,雙手頹然落下。

  感受到易劍臣的異樣,楊書言慢慢鬆開了雙手,看向他的雙目。

  看著楊書言的容顏,易劍臣虛弱地笑了笑,抬起手指想要輕輕抹去她的淚水。此時,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濺濕了衣襟,目光消散,直直地倒了下去。

  剛剛歡喜一場的楊書言隻覺心裏一空,眼睜睜看著剛剛恢複正常的易劍臣就這樣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劍臣……劍臣!”不知所措的楊書言不論怎樣搖晃和呼喊著眼前的人,都毫無反應。

  突然,整個石室的蠟燭同時熄滅,一瞬間陷入黑暗。

  緊接著,石室中間的地麵竟然開始緩緩上升,楊書言和躺著的易劍臣就這樣升到了石室的上一層。

  楊書言微微怔住,他們的前方,正是下一道關卡所在的石門。

  苦笑著搖搖頭,他們真的能撐到最後嗎?

  什麽時候才能到達禁地的最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