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衿忽略了心口傳來的陣陣鈍痛，他沒再和沈隨歡多說什麽，沉默地喝完了醒酒湯，就把空碗遞給了她。

  “謝謝。”

  “阿衿，你不要和我這麽空氣，你以前照顧了我那麽久……”

  沈隨歡還要說話。

  一直以來脾氣就很好的韓子衿，他突然閉上了眼睛，語氣帶著幾分急促和不耐。

  “你先出去吧。”

  “我一會就下來。”

  沈隨歡雖然傻，但是聽得來語氣的，他好像生氣了。

  但是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

  沈隨歡心中慌亂不已，她拿著碗，本來想要說什麽，可她突然就害怕了，她怕再說就惹他煩了。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起身，走出他的臥室。

  她哪裏知道啊。

  他不是生她的氣，是生他自己的氣。

  不是已經決定要放手了嗎？而且他也那麽做了啊，那為什麽……僅僅是一個夢，就會讓他方寸大亂呢？

  不過是一個夢。

  夢又能如何呢？

  他不應該，也不能讓一個夢來掌控自己。

  她不屬於他。

  從來就不屬於他

  就算曾經為他而停留過，那也不代表她就是他的了。

  他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呢？

  他的夢早就該醒了。

  而且，他也不是一個愛做夢的人。

  明明心中很痛，還有些恍然，但他卻撐著頭笑了出來。

  韓子衿啊韓子衿……

  何苦庸人自擾呢？

  何苦呢？

  他在樓上待了一會，沈隨歡被他趕下去了，她什麽都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問，她覺得她做錯了事情。

  好像，在阿衿的心裏，隻要她選擇了慕衍之。

  她就已經錯了。

  可是她錯了嗎？

  她隻是……遵從了內心的想法啊。

  韓子衿換好衣服，洗臉下樓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

  慕衍之和趙清秋他們正好回來。

  傭人已經擺好了飯了，趙清秋招呼他們一起坐過去吃飯。

  慕衍之也不會拘束，帶著沈隨歡一起過去落座。

  趙清秋坐在了韓子衿的身邊。

  長長的餐桌，他們兩個人左一邊，彼此對坐。

  氣氛很冷凝，趙清秋一坐上桌子就在活絡氣氛。

  “我說你們不要一個兩個都板著臉，都笑笑，實在不行……”趙清秋努努嘴，“再開兩瓶酒也是可以的。”

  他故意看了一眼板著臉的韓子衿。

  韓子衿也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但他麵色冷淡，毫無情緒。

  他猶如一個局外人。

  趙清秋故意戲弄他，倒還顯得他多事了。

  “吃飯吧。”韓子衿算是主人，淡淡地道了一句。

  趙清秋也跟著點頭，“隨歡你要多吃點，這些菜都是你喜歡吃的。”

  不用他說，沈隨歡已經知道了。

  她以為韓子衿在生氣，但現在想來應該不是，他沒生氣了。

  如果真的生氣了，怎麽會讓傭人做一大桌子她喜歡吃的菜呢？

  她重拾了笑容。

  隻要阿衿不要生氣，就好了。

  他千萬不要生氣。

  韓子衿動了筷子，慕衍之也拿起筷子，他的手指很僵硬，一個油炸湯圓，他夾起來好幾次，都掉在了桌上。

  一時之間。

  飯桌上的幾個人，目光都刷刷地看著他。

  好似，慕衍之的臉上有花一樣。

  他無視他們的眼神，自顧自地說：“躺了太久，連手都不靈活了。”

  這個話題，被他輕易的掠過去了。

  沈隨歡也看著他，眼神帶著一些探究。

  湯圓很難夾起來嗎？

  那麽大一個啊。

  很好夾啊。

  為什麽……

  沈隨歡沒有說話，眼神掃過掉落在桌子上的湯圓。

  她心口好似被打開了一個缺口，空蕩得厲害。

  趙清秋沒什麽反應，仿佛知道為什麽一樣。

  而韓子衿，眉峰蹙起。

  他一直都在觀察慕衍之，慕衍之的動作很僵硬，手指有些機械，似乎不太靈活。

  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表現。

  難道，真的像慕衍之說的那樣，躺太久了，所以連手都不靈活了？

  韓子衿沒往深處想，畢竟慕衍之都沒說什麽，可能真的也不太要緊吧。

  慕衍之用了很多的努力，終於夾起了湯圓。

  沈隨歡喜歡吃的油炸湯圓。

  他以前都不知道她這麽喜歡甜食，連油炸的湯圓都喜歡。

  “喜歡吃就多吃點。”他說完，把湯圓艱難地放到了沈隨歡的碗碟裏。

  有好幾次，他的筷子發顫，差點夾不住菜。

  這又讓他們頻頻側目。

  慕衍之吃得很少，筷子比勺子對他更難，最後，他喝了一小碗粥，他就不再動筷了。

  沈隨歡從頭到尾都在吃，有時候給他夾菜。

  不過慕衍之沒有動，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想讓自己露餡了，讓他們發現自己身體的不對勁。

  他可以蒙騙沈隨歡，但是蒙騙不了韓子衿。

  這些菜，沈隨歡都很喜歡。

  看她吃得高興，他就高興。

  如果是一般人，或許會覺得韓子衿故意安排沈隨歡喜歡的飯菜，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

  但是他不會生氣。

  多一個人對沈隨歡好，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他沒能給的，還不許別人給了嗎？

  他希望。

  越來越多的人對沈隨歡好……

  這樣，他走了之後，才不會放不下她。

  所以啊，有那麽多愛她的人，即便是失去了他一個，她也不會太過難過，對嗎？

  慕衍之不想讓自己太過悲觀，這種消沉的情緒會讓她感覺到，她如果知道他情緒不好，她又怎麽高興呢？

  但是很多時候情緒都是不受控製的，或許是知道活不了多久了，以後就連吃飯都困難了。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曾經他想要為沈隨歡做很多的事情，來彌補她。

  可是現在，他連筷子都拿不起來，他又能為她做什麽？

  他無法接受，到最後，他連為她夾菜都做不到。

  一頓飯，終於過去了。

  慕衍之的心情起起伏伏，好似經曆了一場四季輪回那麽漫長。

  他人都要化為枯槁了。

  他麵色慘白，嘴唇緊抿。

  飯後，沈隨歡去廚房裏幫傭人的忙，飯桌上就留下了他們三個人。

  韓子衿這是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他。

  “你怎麽了？”韓子衿問。

  慕衍之並不想逃避，直說道：“如你所見。”

  韓子衿愣住。

  什麽叫如他所見？

  他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