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慕衍之的心緒又翻湧了起來，激動而又忐忑。

  他的腦海混亂一片，耳邊像是有無數的煙火在劈裏啪啦的綻放，那一瞬間的光芒讓他整個人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怎麽可能呢？

  她怎麽會是沈隨歡呢？

  但是，他反手握緊了她的手指，手指清晰的撫摸到了那刀疤的存在。

  他又開始清醒，又開始確信。

  是她啊。

  就是她啊。

  他記得她的一切，連手背上有刀疤這種事情，自然也是記得。

  隻是，他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她怎麽會在這裏？還穿著新娘子的衣服？她來這裏，韓子衿呢？盛如雙又去哪裏了？

  不過這些問題並沒有困擾慕衍之很久。

  因為比起擔心這些問題，其實，他那顆心，在知道新娘子是她之後，倏然就生出了無盡的歡喜。

  這樣激烈的歡喜，蓋過了那些擔憂的情緒。

  他隻知道一件事情。

  今天新娘子不是盛如雙，是她。

  他的心，又重新安放到了胸腔裏，枯寂一片的眼底又重新蔓延出了勃勃生機。

  是她。

  隻要是她，其實比什麽都好。

  她的出現帶給了他巨大的驚喜，所以那些其他的問題都不重要了。

  他很用力地握緊她的手，方才是她不敢鬆開。

  現在倒是他不敢鬆開了，他怕，一鬆開這個人就變成了盛如雙。

  如果真的這是他在做夢，那就讓這個夢一直做下去吧。

  他希望不要有醒來的那一天。

  至於什麽生生死死，能不能等到婚禮之後再說？

  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來換來這片刻的沉淪。

  他願意啊！

  沈隨歡也發現了慕衍之的不對勁，不過，雖然他的手捏得她有點疼。

  但是她嘴角還是克製不住的揚起來。

  她這個時候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是喜歡啊？

  那就是……

  哪怕你什麽都忘記了，但是，當他站在你麵前。

  你的心還是會因為他而歡喜，而跳動。

  這就是喜歡啊。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輕易忘記的，身在，情在。

  她都還活著，身體怎麽會忘記內心的愛呢？

  婚禮是古代的流程，儀式對於沈隨歡來說是陌生的，不過她心中卻沒那麽害怕驚慌了。

  或許是牽著她的那隻手，帶給了她源源不斷的安慰。

  婚禮的流程是冗長的，很快就進行到了高潮部分。

  司儀在大聲地道：“一拜天地——”

  他們很配合的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兩人又裝過身，麵向了慕夫人和韓老太爺的方向，深深地一拜。

  最後。

  司儀道。

  “夫妻對拜！”

  之前的兩拜慕衍之都是坐在輪椅上完成的，然而這最後的關頭。

  慕衍之久久沒有動作。

  過了好久，他才對司儀道：“等一下。”

  婚禮突然被叫停，周圍的人都驚奇地看著他們。

  雙方家人則是不安，這個時候慕衍之喊停幹什麽？

  沈隨歡也不知道，隻是覺得空氣突然變得很稀薄，一切都很壓抑。

  他怎麽突然不動了？

  是不願意了嗎？

  認出她了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駐在他們的身上。

  慕夫人眼底有不安，這個時候衍之要做什麽？

  可慕夫人也不忍心怪他。

  慕衍之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沈隨歡的麵紗，目光柔軟而繾綣，如同暖流，好似要浸透那麵紗，看到沈隨歡的麵容，看到沈隨歡的心底深處。

  慕衍之現在很清醒。

  他也很明白，他一直也是期待著她來的，隻是從來沒想過，她會用這樣的方式再次來到他身邊。

  不過。

  她來了。

  既然這場婚禮也開始了，那就不能在這裏結束。

  隻是啊，他想讓自己心裏的遺憾少一點。

  四周萬籟俱寂，安靜到空氣都死了一般。

  慕衍之的啞著嗓子，眼睛猩紅，裏麵翻卷起滔天巨浪。

  “既然是夫妻對拜。”

  “我總不能坐在輪椅上繼續吧？”

  此話一出，眾人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些擔心他要悔婚的人，紛紛都鬆了一口氣。

  尤其是慕夫人表現得最明顯。

  不過，慕夫人也覺得奇怪，剛才不都是坐著拜的嗎？現在還逞強做什麽？

  坐著也一樣的啊。

  慕夫人心中覺得婚禮重要，但是兒子更重要。

  她才不管慕衍之坐在輪椅上完成婚禮，會不會讓盛家人丟臉，會不會讓盛家人不滿。

  她兒子怎麽舒服怎麽來。

  盛夫人則對慕衍之的印象就好了。

  陸明燁明白了慕衍之的意思，他眼疾手快的準備扶慕衍之起來。

  慕衍之避開了他的動作。

  那眼神十分的堅毅，仿佛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可以自己站起來。

  誠然。

  現在慕衍之也是還可以做到的，雖然會很困難。

  但是沈隨歡都走了999步來見他了。

  那這最後的一步，讓他來走！

  他就算隻剩下一口氣，他也會讓自己體麵的撐到婚禮結束。

  這是一場，屬於他和沈隨歡的婚禮。

  他們雖然扯了離婚證，但是，他們重新向上天禱告了，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天地為媒。

  日月為聘。

  他要走這最後一步。

  他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麵前，和她夫妻對拜——

  這是他最後唯一能做的事。

  於是，慕衍之便當真自己撐著輪椅，一點點，動作艱難地站起來。

  他的腿還是有力氣的，隻是太久沒有站立過，所以起身的時候動作很慢，身體僵硬到如同灌鉛。

  他依舊很努力。

  沈隨歡都這麽努力了，他怎麽能不努力呢？

  他太過用力了，以至於情緒起伏太大，眼眶裏也像是染了鮮血一般明豔。

  他這個動作用了很久，才重新從輪椅上站起來。

  站起來的時候，雙膝的骨頭傳來鑽心蝕骨的疼痛，仿佛有無數的蟲蟻在啃咬。

  他吃力的呼吸著，盡量讓自己的身體穩住，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

  不過，慶幸的是他依舊站在了她的麵前。

  他的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

  她嫁衣的紅色，映到了他的瞳孔裏，是一片濃重的血紅。

  她就在他伸手就可觸及的地方。

  紅綢。

  燈光。

  她。

  美好的一切，都盡數撲入他的懷中。

  他抬起沉重的雙腿，在眾人的注視下，生澀地走向她。

  兩人麵對麵對而站，隻等著最後一拜。

  司儀立刻趁機喊道：“夫妻對拜——”

  慕衍之笑了，臉上的神色是那麽的柔軟深情。

  他和她同時低下頭去。

  他輕輕地，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沈隨歡。”

  “我來娶你了。”

  話音一落——

  沈隨歡麵紗之下的麵龐，頓時就掛滿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