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之眼神空洞，聲音聽上去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般。

  嘶啞，粗沙。

  “沒有了。”

  他輕飄飄地說，“我沒有所求的了。”

  “如果說有……”

  那我所求，是回到過去，改寫我和沈隨歡的結局。

  但這是癡人說夢。

  若我還有所求，那必定就是……哪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了我，我也要沈隨歡，那個那麽善良的姑娘，她代替我的那一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就算，她的未來不會再有我的存在。

  就算，她會再也記不起我，她會忘了我。

  我所求，隻是她好好的活著。

  這是我全部的心願。

  這些話，他已經對慕夫人說過一次了，所以不需要再重複了。

  他相信，媽媽是會理解他的，對不對？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她是那麽愛他的啊。

  慕夫人顫抖著發出了破碎的哭泣聲，那麽要強的一個婦人，現在仿佛成了一灘被擊潰的雕像碎片。

  她抓住慕衍之的手，絕望而心痛地道：“好好。”

  “你別說了，媽媽都知道了。媽媽成全你，媽媽尊重你最後的心願，但是你也要答應媽媽，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要放棄你自己，好不好？”

  “媽媽知道你不想娶如雙，媽媽現在也不要你爭氣了，隻要你肯走，媽媽……”

  “不用了。”慕衍之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抹飄渺的笑容。

  “我娶。”

  “反正，娶一個人而已。”

  我也什麽都給不了她，我唯一能給的，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我愛的沈隨歡。

  盛如雙。

  她隻是執念過深，他們之間並沒有相處多久，所以她的喜歡和情深來得荒唐。

  盛如雙喜歡他什麽呢？

  他有什麽好值得喜歡的呢？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她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慕衍之覺得，這份喜歡不過是偏執，大概是盛如雙得到的很少，擁有的很少，所以誤以為他曾經對她的愧疚，那就是愛情了吧。

  這件事情因為他而起，他會解決好的。

  明天的婚禮。

  他是答應娶她了。

  但他會讓盛家自己開口，取消婚禮。

  盛如雙有必要嫁給一個將死之人嗎？

  盛如雙就是願意，但是盛家不會願意。

  盛如雙還那麽年輕，沒必要耗在他這個廢人的身上。

  慕夫人見慕衍之油鹽不進，她也不想再讓自己的兒子為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他做什麽事情他都有他的分寸。

  他從小就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從來就不會讓她多擔心。

  現在，她也相信他。

  慕夫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擦幹了眼淚。

  她彎下腰，輕輕地抱了一下慕衍之。

  “兒子。”

  “媽媽以前覺得什麽都很重要，但是現在，媽媽覺得，什麽都沒有你重要。”

  “早點休息吧，明天你還是新郎，既然決定要娶她，那就這麽走下去吧。”

  慕衍之的身軀戰栗了一下。

  慕夫人很快就放開了他，兒子大了，不由娘了。

  她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為他做了。

  她現在也做不了什麽了。

  她隻能尊重他的選擇。

  慕夫人離開了臥室，慕衍之在輪椅上坐著看夜景。

  早點休息？

  他睡不著。

  他隻要一閉上眼，腦子裏就都是沈隨歡的臉。

  她說，她信他。

  她信的是什麽呢？

  沈隨歡她現在又在做什麽呢？她還好嗎？她可能已經恨死了他。

  她明天應該不會來了吧。

  他已經把她推離了自己的身邊，韓子衿應該會帶她走得遠遠的。

  所以，明天的婚禮啊。

  從頭到尾啊，從始至終啊，都隻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啊。

  真好。

  她不在。

  他就不用再次忍受那樣的蝕骨之痛了。

  慕衍之想想也覺得挺可笑的，沈隨歡嫁給他這麽多年，他們的開始就是錯誤的，所以過程也錯了，必定結局也不會美好。

  她連婚紗都沒為他穿過。

  他卻要把這一切給另外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慕衍之又是一夜沒睡，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是睡了的。

  不過他睡眠很淺，也許是害怕，害怕一旦熟睡之後，就會再也醒不過來，所以他都時刻警惕著自己不要熟睡。

  現在連睡覺這麽簡單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成了一種奢侈。

  他淩晨四點過才眯了一會，而且是在輪椅上打盹的，六點過，天微微亮，他就醒來了。

  他的臉色蒼白而憔悴，眼袋濃重，還有很嚴重的烏青，眼裏血絲遍布。

  他瘦了很多，五官的輪廓越發的深刻，顯得他看上去很不近人情，那麽的冷酷淩厲。

  哪怕是病了，這也不影響他的俊美，反而，帶著病態的臉上，還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他已經習慣了坐輪椅，要是不坐輪椅，他怕是連路都走不了。

  真是可笑。

  他明明四肢俱在，手腳都還能動，但怎麽就脆弱到要坐輪椅度日了？

  他真的不敢想象，以後躺在床上做個廢物，那是什麽樣的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麽活著，倒不如死了幹淨。

  漸凍人，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很佩服他們。

  他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

  但是，對於曾經站起過的人來說，讓他一輩子躺下做個廢人。

  那可以說是毀天滅地的摧毀打擊。

  今天是盛韓兩家聯姻的日子，這是一場隆重的婚禮。

  慕衍之的身體情況不好，也就不需要去迎新娘了，到時候直接在酒店會和。

  酒店是韓家旗下的，京城裏最大的一家莊園酒店，今天酒店全部封鎖，隻舉行這一場婚禮，安保可想而至有多麽的嚴格。

  婚禮是盛如雙強烈要求的古風婚禮，有一種盛世紅妝的大氣美感，這一切都是盛如雙嘔心瀝血為自己準備的。

  這一場婚禮，慕衍之隻是一個過客，好似，隻有盛如雙一個人期待著。

  慕衍之臉色太難看了，雖然本來就長得好看，化妝師還是給他粉飾了一下，要不然這個樣子出現，不是會丟臉嗎？

  慕衍之看起來不好相處，有棱有角的，如同刀鋒，但是他脾氣這個時候卻異常的好。

  不管他們提出什麽要求，他能配合的都盡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