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慕衍之已經主動回去繼續婚禮了，歸夜的危機已經解除了，所以韓子衿也沒必要再帶著沈隨歡回去京城。

  他如果自私一點，就可以直接帶著沈隨歡離開柳州市，回去蓉城，再不然……

  他還可以帶著沈隨歡去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但他敗給了沈隨歡。

  他也敗給了自己。

  他想通了，不是自己的東西，如何貪戀，如何索取，如何用盡手段，也終究會有一天會離開自己。

  與其日後擔驚受怕，倒不如迎麵直上。

  她回不回來。

  他就在這裏。

  不走。

  永遠都不走。

  韓子衿也還是帶著沈隨歡去京城參加婚禮了，至於慕衍之在婚禮上要密謀做什麽，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他會為慕衍之計劃好一切，連趙清秋他都說動了，讓慕衍之擺脫盛如雙，離開京城，慕衍之願意和沈隨歡去哪裏，那就去哪裏。

  韓子衿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並不如他想象之中的那麽艱難。

  因為沈隨歡哭了很久，他覺得。

  如果能夠讓沈隨歡歡喜，哪怕是讓沈隨歡去見慕衍之。

  他也可以讓沈隨歡去。

  沈隨歡曾經對他那麽好，他不想這個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姑娘，到最後還得不到這個世界上的善意。

  如果沒有人給她善意，他給。

  如果沒有人護她，他護。

  君子一諾，生死不悔恨。

  慕衍之他們是坐的慕夫人的私人飛機回京城的，慕衍之沒什麽東西，也不需要收拾。

  唯一的合照也不在了，他真的沒什麽好留戀的。

  回到京城已經是入夜21點過了，慕衍之在韓家入住，盛如雙滿心期待著明天的婚禮，她遵循著新郎新娘結婚前一天不能見麵的習俗，回到了盛家。

  韓盛兩家都為這次的婚禮付出了全部的心血，這場婚禮是萬眾矚目，京城的頂級豪門啊，誰不心動？

  明天，將會是一場盛世婚禮。

  但是說實在的，這場婚禮高興的人卻沒幾個。

  慕夫人得知了慕衍之的身體狀況，生怕他出任何問題，現在慕衍之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至於明天的婚禮，慕夫人居然覺得也不重要了。

  慕夫人連新郎服也不敢喊慕衍之試試，隻是在一個勁的抹淚。

  “衍之，明天的婚禮一舉行，你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慕衍之的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疲憊。

  慕夫人的眼睛通紅，“媽之前做錯了，媽給你認錯。你別這個樣子，好不好？”

  慕夫人的話，換來的是一陣沉默。

  慕衍之坐在輪椅上，在落地窗前，遙望著窗外的冷藍色的蒼穹。

  蒼穹之高。

  他坐在這裏，感覺自己是那麽的渺小，好似滄海一栗。

  慕衍之的眼神開始放空，仿佛透過那片蒼穹，看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他整個人都變得虛無縹緲，如同一縷夜風，轉瞬即逝。

  慕夫人有種抓不住他的恐慌感，快步上前。

  “衍之，如果你真的不想要結婚，那就不結婚了。”

  “我去和你外公說，有什麽後果媽擔著，媽媽是想你爭口氣，但是媽媽更希望你平安啊。”

  慕夫人說著，就哭出了聲音。

  如果是以前的慕衍之，他要是不喜歡這門婚事。

  他勢必不會這麽輕鬆的答應。

  他想盡辦法也會反抗的。

  但他，沒有反抗，他說，時日無多。

  如果最後的價值，可以讓她這個做媽媽的高興。

  他也願意。

  但是慕夫人不願意啊。

  這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

  她現在哪裏還管得了自己風光不風光？

  她隻知道一件事情。

  衍之病了，很嚴重。

  他說會死。

  他已經這麽平靜的麵對死亡了嗎？因為結婚的對象不是沈隨歡，所以對他來說，是誰都無所謂嗎？

  看他這麽死氣沉沉的，孤獨而悲涼的活著。

  慕夫人真的希望……他可以反抗也好啊，那樣起碼還證明他是有血肉的人，他還有自己的意識，他還活著。

  現在的慕衍之，有時候她覺得他好像離自己很遙遠，像是生活在另外一個時空，是一具沒有靈魂，沒有喜怒哀樂的傀儡。

  她要的是兒子。

  而不是聽話的玩偶。

  明白嗎？

  慕衍之一動不動的盯著窗外的天空，眼神飄渺而虛幻。

  這眼前的一切，恍如一場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輕地笑了一下。

  “媽，你不用這麽緊張，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交代你的事情，等我真的不再了，我希望媽媽可以為我做到。”

  “這個世界上，我現在唯一可以托付的人就是媽媽您了。”

  慕夫人泣不成聲，哭到幾乎失聲。

  她渾身顫抖著，連一個字也無法說。

  慕衍之依舊沒看她，慢慢地收回目光，低垂著頭，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影子。

  影子投射在地板上，模糊不清。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要怪沈隨歡。”

  “媽媽你是明事理的人，你應該知道的，從頭到尾沈隨歡什麽都沒做錯，錯的人是我。我有今天，是我的孽，不是她的錯。如果媽媽因為我而遷怒她，我會——”

  “死，不，瞑，目！”

  最後四個字，慕衍之刻意咬重，意在故意要讓慕夫人聽得一清二楚。

  空氣寂然了片刻，然後很快炸裂開。

  慕夫人的哭聲突然一止。

  繼而，她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她內心揪作一團。

  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這四個字，比最狠的詛咒還要毒，讓慕夫人不敢不應，不敢有任何的怨恨。

  她感受到了剜心剔骨的痛楚，這世上最狠的痛，那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慕夫人哭得臉色泛白，她無語凝噎望著慕衍之。

  “衍之。”

  “你這是在逼我啊，你在逼我……”

  “可是，你是我的兒子，你的脾性我最清楚，都到了這一步了，我怎麽敢不答應你呢？”

  “衍之……”

  如果有辦法可以讓你活下去，我願意替你去死啊。

  我知道你內疚，自己傷害了沈隨歡，媽媽可以為你去死，為你去贖罪啊。

  我隻想要我的兒子活下來啊。

  “那麽你呢？”慕夫人哽咽道，“你就沒什麽為你自己……”

  求的嗎？

  慕夫人如果知道，慕衍之所求便是一死。

  隻怕會哭到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