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隨歡自從失去記憶之後，從來就沒有這麽瘋狂的時候。

  她猩紅的眼睛，狠戾的眼神，蒼白的臉色，以及盤旋而落的兩行清淚。

  這種種都讓韓子衿狠狠地僵住，他怔怔地看著已經崩潰的沈隨歡。

  她的表情是那麽的痛苦而慌張，像是被困在一方不見天日的牢籠裏。

  她失去了往日的鮮活和笑容，隻剩下了沉重入骨的悲涼。

  韓子衿心跳突然就變得很慢，很慢。

  他吃力地呼吸著，原本碰著她的手背的手，也不敢再靠近她。

  他總覺得，沈隨歡緊繃著的神經，好像斷裂了。

  如果他再刺激她一下，她會失去理智，她會瘋狂。

  可她瘋狂的原因。

  他居然一無所知。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不能是以前的模樣？為什麽呢？

  是因為誰？是因為慕衍之嗎？如果是因為慕衍之，那慕衍之又在實驗室和她說了什麽？所以才會讓沈隨歡激動崩潰，絕望到要瘋掉。

  死。

  誰死？

  沈隨歡的身體控製不住的戰栗，她的雙腿失去了力氣，像是斷掉了，就那麽狼狽的跪倒在地上。

  泥土是濕潤的，因為下了好幾天的雨。

  沈隨歡流著淚低下頭，痛苦的用手抓扯著自己的頭發，恨不得把整個頭皮都拽下。

  她好似入魔了。

  所以，連這腳下的泥土，它明明和鮮血的顏色不一樣，一種是褐色，一種是紅色。

  可她居然把這地上的泥土，看成了刺眼的血紅色。

  沈隨歡頭痛欲裂，她帶著哭腔的聲音繼續響起。

  “為什麽啊？”

  她掙紮著，伸出沾染了泥巴的手指，不顧一切的抓住韓子衿的衣角。

  她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動物，找不到回家的路。

  “什麽為什麽？”韓子衿竭力保持鎮定。

  他俯下身，輕輕地揚起手，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背又一次的顫抖。

  她淚眼模糊，眼前人的側顏輪廓柔和而溫潤，和慕衍之的截然不同。

  慕衍之的眼底，有著最冰冷的鋒利，那是世上最傷人的劍鋒。

  但。

  偏偏就是那一把冰冷鋒利的劍，刺入了她的心裏。

  拔不掉，不管什麽時候都在折磨著她。

  但若是一旦強行拔出來，隻怕是她渾身的血都要流幹了。

  沈隨歡哭得斷斷續續的道，“阿衿，你告訴我。”

  “為什麽他要死？為什麽一個人不想活著，隻想死呢？為什麽要死呢？活著不好嗎？”

  “不好嗎？”

  沈隨歡哭著哭著，激動瘋狂的神色漸漸地趨於平靜。

  不。

  那不是平靜，而是麻木而灰敗。

  韓子衿隻覺得周圍都安靜下來了，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很艱難。

  似乎這一刻。

  他比沈隨歡還要難過，還要痛苦。

  韓子衿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一個人明明都癡傻了，都失去了那麽多的記憶，為什麽見到曾經的愛人，還是會想起不該想的呢？

  明明不是都忘記了嗎？

  為什麽還要這麽痛苦呢？

  她是因為慕衍之如此……

  她是。

  韓子衿的嘴唇動了動，腦海裏很混亂，手背上是她下顎墜下來的熱淚，燙得他肌膚也那麽的疼。

  他說不出一個字來安慰她。

  這個時候。

  千言萬語，都是蒼白而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