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之以為他都說得這麽清楚了，沈隨歡應該不會胡思亂想了。

  但是他確實是高估了這個時候的沈隨歡，她的理解能力就等同於小孩子。

  所以沈隨歡啞著聲音說了一句。

  “這是不是……就是分手費？”

  這個詞語，慕衍之還是頭一回聽到，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不可思議地道：“你說什麽？”

  沈隨歡的聲音很低，也很弱，還有幾分哽咽，“分手費啊。”

  “這不是嗎？”

  慕衍之頓時就哭笑不得，分手費？什麽叫做分手費？她又是去從哪裏學到這個詞語的？

  現在的沈隨歡真的讓人覺得懵懂得可愛。

  他的心口一點點地變得柔軟，語氣微微加重。

  “你從哪裏學到的這個詞語？”他問。

  沈隨歡抓了一下頭發，“我沒跟誰學，我從電視裏看到的。”

  “你要少看電視。”他道。

  “這不是分手費，是我想為你留一點東西，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能給你的，隻有這些東西。你現在或許可能用不著，但以後總有一天用得上的。”慕衍之盡量簡潔化，生怕她不明白自己說的話。

  沈隨歡糊裏糊塗地點頭，“好，我都記住了。”

  她乖巧得像是一個小學生，或許是因為慕衍之溫和的語氣和溫柔的態度安撫了她的慌亂，她並不像剛才那麽難過了。

  至少，眼前這個慕衍之讓她歡喜。

  雖然她腦海裏沒有有關於他的記憶，但是她從他的眼神裏，感覺得到他是真的想對她好的。

  那樣的好，那麽的沉重，仿佛是他為之付出犧牲的所有。

  他好像，把她的所有都給他了。

  所以他的神色才會那麽的嚴肅，那麽的慎重。

  本來即將就要分別，或許以後都再也見不到，但是慕衍之心中那份沉重的悲傷和酸楚卻漸漸地減少了。

  他求不到以後了。

  可是至少，現在時間還在他的掌控之間。

  他的口吻很認真，眼神很專注，“那你還難過嗎？”

  “不難過了。”沈隨歡很著急地道，“可你為什麽要走呢？盛如雙是你什麽時候認識的人？你為什麽要娶她呢？為什麽我們要分開呢？”

  這一啪啦的問題砸向了慕衍之，他無奈地一笑。

  “你這麽多問題……”

  “我能不能不回答？”

  沈隨歡很固執地搖頭，“你必須回答。”

  “這麽嚴肅啊。”他又笑了，唇邊的弧度很淺。

  “我隻是想知道……”沈隨歡怔怔地望著他，眼神那麽的深刻，仿佛要把他的五官都深深的鐫刻在自己的記憶裏。

  她呢喃道，“我們為什麽會結婚，我們為什麽又會在現在分開？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了？”

  可是好不公平啊。

  她都沒有因為他生病了而要拋棄她。

  他怎麽就因為她太笨了，就選擇不要她了？

  慕衍之當場僵在原地，沈隨歡細碎的呢喃聲那麽的溫柔，在他心中卻猶如狂風海嘯翻卷而來，隻是瞬間——

  就吞沒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漆黑的丹鳳眼裏，泛起了細微的波瀾，那一絲鮮明的紅，卻愈演愈烈。

  他沒有逃避她的問題，在她的注視之下，他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如果是別人，做出這麽親密的動作，沈隨歡下意識的就要掙脫了。

  但是因為這個人是慕衍之，所以沈隨歡她第一時間的反應竟然不是掙脫。

  她而是低頭看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甲都是歪歪扭扭的，那麽的不好看。

  不過他的手指好看，白皙修長，幹淨有力。

  她沒有掙脫他的手，而是對他說：“你生病的時候一定很痛吧，就算你要給我分手費，你要和那個人結婚，嗯……”

  “到了冬天，記得讓她給你多擦擦護手霜，你的手就會變得好看的。”

  沈隨歡說這些話是無意識的，這些話是她心裏的話。

  所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空氣出奇的安靜。

  慕衍之他低垂著目光看著她，眼中有破碎的疼痛。

  他的手……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

  她居然就注意到了。

  沈隨歡抬起頭望他，四目相對，她溫柔如水。

  “我今天來得太匆忙了，要是你不著急走的話，我可以回去把我買的護手霜都給你。”

  “你一定不要忘記擦護手霜，否則，你的手會再次裂開的，裂開那麽疼……”

  沈隨歡自顧自地說著，胸腔再次被一股異樣的疼痛情緒所充斥，好像阻塞不通的窒悶，仿佛被釘著一顆釘子，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隻是在陳述事實，語調還有些生硬刻板。

  可是慕衍之知道她在關心自己，他的眼眶開始變紅，他剛才在那麽多人麵前，他都可以冷漠的對待她。

  現在，他的情緒卻逐漸接近全線崩潰的邊緣。

  疼。

  他的手不疼。

  該疼的人是她。

  他沒資格喊疼。

  他再次的要拋下她，她不是應該厭惡他嗎？恨他嗎？

  為什麽，她還要這麽純粹的關心他？

  沈隨歡。

  我是罪人。

  我不配。

  慕衍之的呼吸一顫，他握著她的手突然就用力，十指緊扣。

  他的力氣大到，像是要和她融為一體。

  “你……”沈隨歡一驚，猛地一顫。

  但是她並不害怕這樣的他，隻是疑惑，疑惑他為什麽突然又變了。

  他眉眼間俱是刺疼的神情，他喑啞道：“我不會忘記擦護手霜的，謝謝，謝謝你哪怕失去了記憶，你還肯對我好。你還肯在我身邊……”

  “謝謝你沒有恨我，謝謝你……願意讓我擁抱你。”

  “沈隨歡，我總是口口聲聲的說希望你不要記起，我希望你全部都忘記。可我錯了，我希望你記得，但你……能不能忘記那個曾經對你百般傷害的慕衍之，隻記得這一個我呢？現在的我，真的不是以前的我了。”

  “好不好？我想對你好，我會對你好，我可以拿我的一切去愛你。”

  “但是啊，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或許老天爺都覺得我不配，他把韓子衿送到了你的身邊。如果不是我，你大可以和他結婚，在一起。”

  因為我……

  你如果和韓子衿在一起，還要擔起那些人的閑言碎語和辱罵。

  我讓你得不到幸福，我讓你再一次失去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