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秋猛地回神，他心緒有些複雜，卻還是激動地走上前。

  “你……真的醒來了？”

  趙清秋的語氣顫抖，瞳孔緊縮。

  慕衍之扯了扯嘴角，俊美的眉眼一如往日，但卻沒有以前那種與生俱來的鋒利，都化作了柔和。

  趙清秋都想不到，殺伐果決的慕衍之會變得這麽溫和。

  竟然讓他覺得，慕衍之的身上有幾分和老韓相似的點。

  “謝謝。”慕衍之慘白的嘴唇張闔開來，喉嚨裏發出來的是嘶啞的聲線。

  “你沒有，放棄我。”

  趙清秋心虛到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索性也承認了。

  “你不需要謝我，我也沒想過你可以這麽堅強的活下來，這還是得靠你自己。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趙清秋可是不會忘記，自己曾經好幾次都想放棄他，讓趁早死了算了的想法。

  他擔不起慕衍之的這一聲謝謝，也不會擔。

  慕衍之的眼神有片刻的放空，他呢喃道：“所有人……”

  是哪些人？

  有沈隨歡嗎？

  “你什麽醒來的？要不要先進去，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趙清秋連忙道。

  慕衍之搖著頭拒絕了，“她……呢？”

  他沒說名字，但是趙清秋已經知道他問的是誰。

  趙清秋躊躇了一下，沒敢把沈隨歡癡傻了的消息告訴他，他怕他受到刺激，萬一再昏迷過去呢？

  趙清秋想了想，道：“她很好，還活著。”

  “那就好。”慕衍之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高大的身軀在微風下搖搖欲墜。

  還活著，活著就好啊。

  他最怕的就是聽到不好的消息，聽到沈隨歡還活著，他胸腔裏的心髒好像又恢複了跳動。

  他第一次覺得，活著是一件這麽好的事。

  趙清秋伸手扶他，“你才醒來，不要說太多的話，進去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

  慕衍之沒有拒絕，順從的和趙清秋一起回實驗室。

  他能夠感覺到，他的身體不如以前了。

  趙清秋在實驗室裏忙前忙後的給他檢查了一遍身體，最後才臉色凝重地問：“你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很累。”他皺起了眉頭，微弱地道，“仿佛連呼吸都很累。”

  趙清秋不敢往那個最壞的方向想去，他強顏歡笑地安慰他。

  “是你睡太久了，才會有這個情況，多走走，鍛煉一下，你的身體會恢複成和以前一樣的。”趙清秋道。

  “好。”慕衍之的脾氣真的變好了許多。

  不管趙清秋說什麽，他都是溫和的態度，都是一個好字。

  這樣也挺好。

  是的。

  挺好的。

  慕衍之坐在屬於他的病床上，啞了很久，才艱難地發聲。

  “她呢？”

  “我什麽時候可以……見見她？”

  趙清秋沒有回答他，眉頭越皺越狠。

  沈隨歡的記憶是不完整的，他要告訴慕衍之這個問題嗎？

  他轉移了話題，“等你的身體好一些吧。”

  “你現在不適合離開這裏，可能隨時會昏倒。”

  “她呢？”他盯著地上自己的影子，沙啞地道。

  “什麽？”

  趙清秋愣住。

  慕衍之臉上的表情消失，那麽的呆滯。

  “她是不是……來看過我？”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慕衍之喘著粗氣道。

  他每說一個字，五髒六腑都在抽疼，好像有一根細長燒紅的針尖，碾著他的血肉一點一點的刺到了血肉深處。

  稍微一動，那就是撕心裂肺，血肉模糊。

  就好比……連骨頭都在疼。

  趙清秋眼眶有些紅，他猶豫了一會，才道：“你說的沒錯。”

  “她的確是來看過你。”

  “她希望你可以醒過來。”

  理智告訴趙清秋他不該說出來讓慕衍之知道的，但是現在的慕衍之看上去真的很可憐。

  他以為他醒來了，就能改變什麽嗎？

  身體器官的損害是不可逆轉的。

  慕衍之……

  他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所以趙清秋對他動了惻隱之心了。

  慕衍之突然就笑了，那笑容淡淡的，他又盯著自己的手背看了很久。

  他愣愣地拿起手，放在鼻子尖聞了一下。

  是一股淡淡的香氣。

  他啞著嗓子，笑道：“我就知道……我的感覺不會錯。”

  趙清秋看了這樣的他，心裏忽然就堵得厲害。

  他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要了。”慕衍之拒絕了，“躺了這麽久，已經很累了。”

  “我想，等她來。”

  “她如果不來呢？”趙清秋問。

  慕衍之沉默了片刻，而後才答，“那就去找她。”

  “慕衍之，我剛才隱瞞了你一件事情，沈隨歡的確還活著，但是她……”

  趙清秋深呼吸一口氣，努力的斟酌字句，生怕慕衍之受不住。

  慕衍之沒有激動，情緒依舊很穩定。

  他看著趙清秋，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趙清秋被他這眼神盯得喘不過氣，他避開了慕衍之的目光，一口氣道：“那藥下得重了一點，沈隨歡的身體和你的承受力度不一樣，她現在腦子受到了損害，癡傻了，智商隻有七八歲。”

  趙清秋心想，早說早接受，遲早慕衍之是要知道的。

  現在不說，以後還不是要知道。

  倒不如由他來說。

  慕衍之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他，趙清秋心裏發毛。

  他試想過慕衍之會有很多種反應，痛苦，驚慌，絕望。

  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古怪而詭異，好像清醒而又瘋狂？

  趙清秋心裏更慌了。

  “你別這麽……”

  慕衍之的臉色透明，他卻笑了，低低地道：“你說……笑的吧？”

  沈隨歡怎麽可能被藥傷到了腦子，怎麽可能變得癡傻？

  怎麽可能？

  他不相信，所以他篤定趙清秋是在說笑話。

  趙清秋歎息一聲，情緒起伏不定。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接受，但我說的是真的。”

  “要不然你以為沈隨歡為什麽不來看你？她不是不來，而是一個人根本就找不到路，她連怎麽坐車都不知道，她什麽都忘記了，都不記得了。”

  “你不是要她忘記了嗎？她現在真的忘了，她做了一個傻子，她的世界裏隻有快樂。”

  那一瞬間。

  慕衍之臉上的表情狠狠地僵住，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凝固。

  他的意識有些混亂了，“你……在騙我吧。”

  “她……怎麽可能變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