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衿的話音一落，一瞬間，天地萬物都失去了聲音。

  萬籟俱寂。

  沈隨歡還是那個呆呆的表情看著他，他以往給她的感覺是盡管很近卻很遙遠，現在突然一下子，她就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了距離。

  沈隨歡不可置信地呢喃，“所以……那個人是我嗎？”

  “是我……讓你不要丟下我嗎？”

  她看上去還有些茫然，似乎不敢相信韓子衿口中說的那個人是自己。

  如果真的是她，為什麽她一點記憶都沒有？

  為什麽？

  韓子衿那雙茶褐色的眼眸裏，綻放了一抹柔軟而溫暖的笑意。

  “雖然你忘記了，但是我還記得。”

  這話的確是她說的。

  沈隨歡現在心跳加快，拿著勺子的手指都在發熱。

  韓子衿是個很安靜的人，可這個時候，她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簇光。

  那一束光，好似一抹月光。

  他這樣陌生而熾熱的眼神，讓習慣了那個溫文爾雅的沈隨歡有些陌生。

  她咬著勺子，絞盡腦汁的想著應該說些什麽。

  但這個時候啊，她的腦子就像是短路了一般，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剩下愈發淩亂的呼吸。

  她想。

  如果阿衿說的是真的，曾經的她讓他不要丟下她。

  那他應該說的是真的。

  可曾經她不是嫁給了慕衍之嗎？難道是慕衍之……他讓她難過了嗎？所以她才讓阿衿不要丟下她。

  沈隨歡那麽簡單的思想，現在也陷入了煎熬的兩難裏。

  隻有一個問題。

  她留在這裏，阿衿會難過。

  而且，阿衿說過，她讓他不要丟下她。

  那他沒有丟下她，她現在怎麽能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丟下他呢？

  忽然之間，糾纏沈隨歡已久的問題豁然開朗。

  她不能丟下阿衿啊。

  因為他不曾丟下過她啊。

  她要是真的就在這裏不回去了，是不是很忘恩負義？

  沈隨歡又是一怔。

  她什麽時候會這個詞語了？

  韓子衿放柔了聲音，他努力讓自己笑出來。

  “你先不要想其他的，昨天晚上一定嚇壞了吧？你肯定也餓了，快吃吧。”

  “吃完了，我們再說其他的。”

  韓子衿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他準備再多她喜歡的東西，沈隨歡始終不會忘記對慕衍之的感覺。

  她不願意從這裏離開，他就已經輸了。

  和慕衍之比起來，他所給的那些又能算什麽呢？

  可能……

  在沈隨歡的眼裏，一萬個韓子衿也比不過慕衍之。

  他真的很羨慕慕衍之，有這麽一個人，癡心不悔的愛著他。

  就算失去了記憶，看到他也還是會想起那些感覺。

  沈隨歡慢吞吞的放下了筷子，她眼巴巴的盯著他。

  韓子衿的側臉弧度柔和，好似一塊瓷白的玉，幹淨出塵。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很小聲地道：“吃完飯……”

  “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起回家了？”

  轟然之間。

  韓子衿再次狠狠地愣住，他低頭，呆滯的看著沈隨歡。

  他望著她的眼睛，試圖從她的眼裏找到一些別的情緒。

  但她的眼睛很幹淨。

  “你說……什麽？”那麽鎮定從容的韓子衿聲線有些波瀾起伏。

  沈隨歡悄悄地道，“回家。”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頓時就溫暖了韓子衿那一顆心。

  聽到她肯定的回答，韓子衿的呼吸頓了一下，他愣了片刻，才一點點的反應過來。

  沈隨歡說，吃完了早飯，他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回家。

  她說吃了早飯就可以回家……

  回家？

  是他們的別墅嗎？

  那是家嗎？

  沈隨歡覺得那是家嗎？

  這一刻，韓子衿的心情就和坐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

  他一直沒回答，沈隨歡有些不安。

  “你不是來接我回去的嗎？”她忐忑的問。

  韓子衿慢慢地抬起頭，低沉有力地聲音響起。

  “是。”

  “是來接你回家。”

  “吃完早飯，我們就回家。”

  他重複著她說的話，給了她一個最完整的答案。

  在這個時候，韓子衿那雙微冷的茶褐色眼眸裏，鋪開的是春雪融化般的笑意。

  他的情緒很少外露，就算曾經有笑的時候，也不會讓人覺得比現在更好看。

  他眼底有春雪融化，有爛漫的山花色。

  這個笑容，好像是發自他內心的，是那麽的真誠。

  笑容不算很好看，因為韓子衿本身也就不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

  隻是啊，他那個笑容，好似一抹月色，直直地映射到了沈隨歡的心裏。

  有種浮雲散去，撥雲見月的感覺。

  韓子衿的心放了回去，他在得到她的這個答案時，他其實是那麽的小心。

  但是現在他覺得，不管以後怎麽樣，至少現在她還沒有要走，至少她還願意和他一起回家。

  至於以後的日子，太遠，太遠……

  如果連今天都抓不住，又怎麽求來明天呢？

  因為沈隨歡要和他一起回家，韓子衿覺得，這半山腰凜冽的春風，仿佛也變得溫柔輕薄。

  整個世界都再度明亮了起來。

  沈隨歡掰著手指頭，遲鈍地說：“阿衿……”

  “有些事情，我的腦子還想不明白。”

  “阿衿你可以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慢慢去想嗎？”

  “我們回家之後，我還能來再看看他嗎？”

  “等我弄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之後，我就真的和阿衿一起離開這裏，回到蓉城。”

  回柳州市的時候，沈隨歡在車廂裏和韓子衿嘀嘀咕咕的說著。

  她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沒有人知道她應該怎麽選擇，這不像是學東西，隻需要做出正確的答案就可以。

  現在她需要自己做選擇。

  可是沒有人教過她怎麽選，她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

  既然不管做什麽，都會讓另外一個人難過，那就等一切都想起來的時候，找回了那個完整的自己的時候，再來做這個選擇題。

  上學的時候，老師不是都說了嗎？

  不會做的提題，可以留到最後做……

  她就是這麽想的。

  韓子衿坐姿很端正，他眸光淡淡地掃過她的臉龐。

  “好。”

  “我給你時間。”

  “等你，和我一起回蓉城。”

  沈隨歡這麽傻居然還記得他不喜歡冬天，喜歡春暖花開，四季如春的蓉城。

  韓子衿已經不再要求什麽了。

  有時候要求得太多，反而會一樣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