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許久未見，柳扶音跟慕容瑤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慕容瑤索性就在這邊住了一晚，跟柳扶音徹夜長談。

  翌日，一早。

  宋輕打著哈欠陪自家娘親吃朝食，自家娘親卻笑著擺了擺手道：“輕兒若是沒睡好，就去再睡會兒吧，我有你姑姑陪著我呢。”

  宋輕：“……”

  平日裏自家娘親可恨不得自己時時刻刻都陪著她，如今有了長姐，連女兒都不要了。

  慕容瑤親親熱熱地拉著柳扶音坐下來，給她盛了一碗：“我記得娉婷你從前最愛吃四喜丸子了，你那麽瘦，可要多吃一些。”

  柳扶音忙笑著接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許多年沒人叫我娉婷了，一時竟有些不適應了。”

  她摔下山崖去之後，失去了記憶，也記不起自己的名字，隻看到懷裏揣著一方手帕上繡著一個柳扶音，便以為自己叫柳扶音。

  這些年來，這裏裏外外的人都那麽叫她，一時倒是難改了。

  沒想到慕容瑤卻突地道：“也許，你的真名，真的就叫柳扶音呢？”

  柳扶音笑容一滯，頓時愣住：“什麽意思？”

  就連原本安靜埋頭吃東西的宋輕，也驟然抬起頭來，目光微微閃神兒。

  慕容瑤瞧著她們都全然看向自己，擺了擺手，笑道：“也沒什麽，不過是瞎猜的，做不得數的，你們也別當真了。”

  柳扶音卻固執地搖了搖頭，道：“長姐，你若知道什麽，就請你告訴我。”

  她有時候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誰？到底來這世上做些什麽？

  好像一無是處，隻會拖累別人一樣。

  慕容瑤見她這樣，也不瞞著了，全說了出來：“這我也是聽我爹娘說的，具體的記不清了，隻依稀地記得大概。”

  記得那會兒柳扶音已經到慕容家生活了好幾年了，他們三個的關係，一直特別的要好。

  有一日她午睡的時候，模模糊糊之間，發現自家娘親發了好大的脾氣。

  原來外祖父家人丁凋零、青黃不接，眼看就要日益敗落，於是更不願意放棄慕容家這棵參天大樹。

  便想著從孫子輩中挑選出一個女孩兒來，送到慕容家撫養，順便跟自家弟弟培養感情，日後再讓他娶了顏家女兒，繼續延續顏家輝煌。

  娘親為了顧及母族顏麵，又不好違背父母之命，隻能答應。

  再加上顏娉婷雖然從小身體不太好，卻勝在乖巧可愛，恭順溫柔，很討人喜歡，這件事也就順理成

  章了。

  可沒想到，自家娘親卻意外地得知，當年真正的顏娉婷已經出天花死掉了！

  而送來的這個，不過是顏家情急之下，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一個孩子，頂替原來的顏娉婷送過來的！

  柳扶音聽到這裏，整顆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所以，我就是那個，抱來的孩子？”

  慕容瑤點了點頭。

  不過確實大家都很喜歡她，他爹在一旁勸了她娘一會兒，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沒人再提起。

  宋輕皺了皺眉，問：“所以那手帕……”

  慕容瑤道：“據說抱來的時候，那手帕就塞在繈褓裏了。我姥姥當時心存一絲善念，沒將那帕子丟了，而是留了下來，說是給娉婷留一分念想。”

  所以那手帕上繡的名字，要麽就是她原來的本名，要麽，就是跟她極是親密相關之人。

  青草聽著這些，都快哭了：“我家夫人怎麽身世這麽坎坷啊？”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倒黴的了，沒想到自家夫人還比她更曲折更離奇。

  柳扶音本來有些悵然若失的情緒，被這小丫頭一打岔，頓時笑了出來：“行了，我都沒哭，你倒是哭起來了。”

  青草噘了噘嘴：“我聽不得這些麽。”

  青葉笑著，趕忙地拿了個荷葉包堵住她的嘴：“別讓慕容夫人看笑話。”

  吃完朝食之後，安晉雲過來接慕容瑤回家，她還得繼續在家裏調理身子。

  柳扶音揮別了慕容瑤之後，就站在門口，表情慢慢地淡下去。

  “沒想到，我這原來的身份，竟都是頂替人家來的。”

  她說得小聲，一吹風就散了。

  沒曾想一回頭，就見自家女兒不知道何時站在她身後。

  她嚇了一跳：“輕兒，你在這做什麽？”

  宋輕卻突地張開手，抱了抱她。

  “無論你是誰，你都是我娘。”

  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柳扶音一愣，而後唇角軟化成一抹笑意。

  那點傷感情緒才湧出來，就又消弭無蹤影。

  “是啊，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是你娘，你也永遠都是我女兒。”

  無論這世界怎麽變化，她們都還有彼此。

  ……

  宋輕趕到明月樓的時候，許不空已經把她交代的兩件事都辦好了。

  她先去見了仇一刀，頷了頷首：“仇叔，這一次恐怕得麻煩一下你了。”

  仇一刀擺了擺手：“

  你跟我客氣做什麽。”

  客套寒暄的話不多說，宋輕直接帶著他，去看了許不空他們連夜挖出來的屍體。

  仇一刀順著屍體外表檢查了一番，奇道：“竟無一點外傷！自然死亡？”

  宋輕也跟著看了一眼，鄭家老頭子這情況，明顯跟那些兔子一模一樣。

  她道：“你剖開看一下就知道了。”

  仇一刀點了點頭，立馬把他那個巨大的箱子放在地上，按下按鈕，層層打開。

  “戴上這個。”宋輕從他那裝備齊全的箱子裏找出一雙手套，遞給他。

  手套裏麵是玄鐵絲，外麵還浸了一層蠟，把縫隙封住，是專門用來解剖危險東西的時候用的。

  仇一刀擺了擺手：“不必，戴上這東西影響我操作。”

  宋輕卻固執地道：“必須戴上。”

  仇一刀拗不過她，隻好把那玩意兒給戴在了手上。

  他從大箱子裏抽出一把細長的刀，對準鄭老爺子的胸口，一路劃開下去。

  裏麵的黑水，一下子就全冒了出來！

  得虧宋輕提前叫許不空準備了一個凹進去的台子，否則那些腐蝕人的黑水，隻怕會蔓延得到處都是。

  眼前的情況叫仇一刀大吃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明明外麵看著完好無損，怎麽會……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對，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來形容，實在再貼切不過。

  到這一刻，仇一刀終於確定地道：“這鄭老爺子，是被人害死的啊！”

  宋輕點頭。

  她之前拿那些兔子試驗了一番，但是兔子跟人畢竟是有差別的，她想看看這毒藥對人也是不是如此，便想到了鄭老爺子。

  鄭家突然生變本就令人生疑，但是要讓鄭家其他人服氣，必然就要做得滴水不漏。

  所以她大膽地猜測，鄭老爺子應該也是中了這種毒，所以大家從表麵才看不出任何破綻。

  而鄭元熙隻要早日將老爺子下葬，那麽便死無對證，沒人會懷疑到他身上。

  仇一刀將鄭老爺子解剖完之後，將得到的結果告訴宋輕。

  “毒藥是從喉嚨灌進去的，從喉管開始，一路爛到腸肚，腸子被燒穿之後，也會變成那種黑水，繼續腐蝕其它髒腑。”

  他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陰毒的東西，著實令人，駭人聽聞！

  宋輕慢慢地抬起眼眸來，眼眸裏，有冷光聚集。

  “我大概知道，是什麽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