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的梨花，四季常開，即便已到入冬，也漫漫豔豔，如在夢境。

  樹下，小菜幾碟，玉盞有二。

  鳳玄墨拿起酒壺，淺淺的，隻給宋輕倒了一點點兒。

  宋輕卻眨著眼看著他，雖未言語，那表情卻明晃晃地表達一個信息——

  這是瞧不起誰？

  “這酒很烈。”鳳玄墨溫柔地看著她，鄭重提醒。

  以她的酒量，恐怕沾之即倒。

  可是宋輕也不說話，就用那雙眼睛看著你，眼神湛湛，晃晃悠悠，叫人愣是說不出半點拒絕的話來。

  鳳玄墨無奈又沒轍，到底給她倒滿了：“那你慢些喝。”

  心裏想著，即便她喝醉了，自己還在這裏，想也不會出什麽事。

  酒水入杯，醇香撲鼻，還未飲，就有些醉了。

  宋輕端著酒杯，嗅了嗅，又舉起來：“敬你。”

  鳳玄墨含笑盈盈地問她：“為何要敬我？”

  敬酒，總該有敬酒的理由。

  宋輕沒料到喝酒還得要理由的，想了想，道：“就敬，今夜月色正好吧。”

  這是什麽破理由……

  鳳玄墨唇角一卷，啞然失笑，卻也跟著舉杯起來：“敬，今夜，月色正好。”

  兩人碰杯，宋輕端過酒杯，抿了一口，微微歪頭。

  有些烈，有些苦，可苦過之後有些回甘湧上來，在唇齒之間化開。

  還挺好喝。

  於是那酒杯空後，她又眼巴巴地看著鳳玄墨手邊的酒壺。

  鳳玄墨驚了一下：“還要喝？”

  她不是一杯就倒的嗎？

  宋輕也奇怪。

  好像，也不是很難受，難道這醉酒的毛病突然好了？

  鳳玄墨重新又倒了一杯給她。

  她接過，沉吟道：“第二杯，敬，命中注定。”

  鳳玄墨驟然抬頭，看向宋輕。

  敬，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什麽？

  注定他們兩個，時隔百年之後，於這茫茫人海之中重新相遇？

  他心頭軟糯，就像是被蜜水浸潤過一般，隻覺得今晚的月色都顯得溫柔。

  “那就敬，命中注定。”

  “第三杯……敬…

  …”宋輕卡殼了。

  “敬什麽？”

  “敬你。”宋輕伸出手，把自己的酒杯就被遞到了鳳玄墨的唇邊。

  鳳玄墨一愣，不由看著她的眸子。

  那裏麵深黑幽邃，仿佛見不得底一般。

  他微微垂眸，將自己的手穿過她的胳膊，交叉著，又將她的酒盞推了回去。

  “這樣喝。”

  “哦。”

  宋輕乖乖地將酒杯裏的酒，一口飲盡。

  鳳玄墨原還不太敢確定，見她這般聽話，頓時篤定心中猜想。

  這小丫頭喝酒不上臉，又天生一副清冷慣常的模樣，若是肅著神色，真的叫人很難區分她醉還是沒醉。

  但是表麵再怎樣鎮定，腦袋卻早已經亂了，呆呆的，難得一見的模樣。

  他覺得實在難得，忍不住多看了一一會兒。

  宋輕卻突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著梨園深處走去。

  鳳玄墨見此連忙追了上去，生怕她磕著碰著。

  “小心些。”

  宋輕是真醉了，但是身形比沒醉還靈活，這要真有人來抓她，恐怕百十來號人，連她的邊兒都碰不到。

  就在鳳玄墨想著要不要采取強硬一些的辦法時，她卻自己停了下來。

  他走過去，就見她突地回過頭，歪著腦袋問他：“我想看舞劍。你的劍呢？”

  鳳玄墨目光刹那凝固，整個人呆立當場。

  他的劍……

  他已經不能再用劍了。

  眸光微微閃神，等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宋輕踉踉蹌蹌地站立不穩，整個人往後倒去。

  他忙伸手去拉她，卻還是晚了，不僅沒拉起來，還被順勢一並帶著跌在了地上。

  地上是青綠的草，四周是飄落的花。

  一朵梨花飄飄搖搖，落在了宋輕的唇上，就像是丹朱點染唇色，美得叫人心驚肉跳！

  鳳玄墨喉嚨一緊，控製不住地便貼了上去。

  有梨花的苦澀清香，有酒意的醇厚回味，還有她身上特有的淡淡冷香……

  好多味道交織在一塊兒，卻並不突兀，反叫人覺得留戀不舍……

  宋輕卻在這時突地伸手，撐住他的胸口，將他壓在地上。

  而她整個人

  一個翻身，正正騎在他的腰間。

  鳳玄墨瞬間就僵住了，渾身繃成了一條線。

  他壓著聲音，低沉暗啞：“你，下來！”

  宋輕卻並未動，而是專注地解著他的腰帶，像在研究什麽天大的難題。

  “這個……怎麽……那麽難解？”

  眼看著那小丫頭解不開腰帶上的玉扣，已經打算用蠻力震碎了，他趕忙地伸手一摁，玉扣“哢噠”打開。

  宋輕見到腰帶打開了，頓時眉目舒展：“原來如此。”

  然後又開始研究怎麽解盤扣。

  她喝了酒，動作又生疏，磨磨蹭蹭，東摸西捏，簡直不讓人有半分好過。

  鳳玄墨覺得自己此刻還能保持幾分神誌，那真是虧得他毅力驚人。

  他手一抖，一顆飛蝗石灌注力道，直接朝一處屋頂飛去。

  下一秒，就聽那邊傳來“哎呀”一聲痛叫聲。

  屋子的另一頭，阿左把偷看的阿右給帶走：“你也太沒分寸了，那也是你該看的？”

  自己方才都已經把所有侍衛撤走了，偏就他不信邪，非得往槍口上撞。

  阿右捂著紅彤彤的眉心，雖然疼得齜牙咧嘴，但是心頭的震撼顯然是比身體來得更洶湧澎湃的。

  “阿左，我沒想到，我們爺居然是在下麵的！”

  他以為他們爺那般強大，永遠都會是占據主導的那一個。

  可是沒想到，他們爺，居、然、是、在、下、麵、的！

  可他捏著下巴，轉念一想，又皺起了眉：“但宋姑娘又不是尋常女子，不做尋常事也是正常……”

  “啪——！”

  阿左直接一巴掌給他拍在腦門上。

  “你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小心到時候被爺給送回中極洲去！”

  中極洲？

  那麽遠！

  阿右一聽連忙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他才不要去那邊呢，去了之後不是就很難再見到青草了？

  說起來，如果他們爺娶了宋姑娘，那他豈不是可以天天見到那丫頭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趕緊地祈禱上天：“老天爺，就讓我家爺跟宋姑娘修成正果吧！”

  他們方才交杯酒都喝了，不成正果，天理難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