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宋輕把秋月扶起來，又叫人給她倒了杯熱水，靜等著她開口。

  秋月捧著熱水全部喝完，渾身的冷寒顫栗才終於消退了許多。

  她抬起頭看著宋輕，宋輕側坐著，神情不疾不徐，從容平靜，顯得很有耐心。

  不催促，也不逼問。

  這種氛圍，叫秋月心中隱隱安定一些。

  “我腹中的孩子，確實不是江少爺的孩子。”

  這事，還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她那日喝多了一些，有些微醺，回了房準備歇息，卻不料房中會闖入一個不速之客。

  “救，救救我……”

  “你怎麽了？”

  “我中了魅毒……”

  身在紅塵之中，哪裏不懂這種毒是做什麽用的？

  可她從來是賣藝不賣身，當即道：“我這就去另外叫人來伺候你。”

  她欲走，他卻拉住了她：“不必了，你……你叫人給我弄一桶冷水……即可……”

  她看著他情況不妙，立刻叫丫鬟打了桶冷水壺不開。

  而他一頭紮進浴桶之中，卻再也沒有出來的跡象！

  她等了半天沒等出個結果，怕人被淹死了，忙湊過去看，卻被男人一下子拉入水桶之中，四肢軀幹交纏過來……

  一夜，紅浪翻滾。

  “那夜過後，他說有人現在在追殺他，他自身難保，所以留下一個信物，說日後定會再來找我，對我負責。”

  她剛開始還會有所期待，可是後來卻漸漸地心涼起來。

  這花街柳巷之中，哪個女子沒被男人這麽許諾過？又有幾個當了真的？

  可是很快，她卻發現自己出現了懷孕的反應。

  而更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的房間好像有人潛入翻找過。

  雖然什麽東西都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可是她疊衣裳的時候會在衣袖上疊一個斜角，那些衣裳再放回去的時候，那個斜角卻沒了。

  她心中起了疑心，卻也覺得自己會不會太過敏感，說不定是丫鬟所為。

  直到後麵有一件事，讓她終於確定自己被人給盯上了。

  “那日李公子來聽我彈琴，後麵喝醉了，

  非得把我的荷包搶走。我拗不過，讓他搶走了，沒曾想翌日一早，就收到消息，說他酒後失足，掉進河裏，溺水而亡！”

  宋輕微微抬眸，看向她：“你懷疑，他不是失足落水？”

  秋月咬著下唇，道：“其實最開始，我也不太確定。”

  花街柳巷後麵便是河道，還有許多花舫都在河麵上。

  再加上那李公子喝了好多的酒，醉糊塗了落入水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後來她怕這事兒牽連到她身上，她便花錢買通官差，讓他們偷偷把她的荷包從李公子那裏拿回來還給她。

  然而官差卻道，李公子身上的財物俱在，可就是沒找到她那個所謂的荷包，還說她是記岔了。

  “我怎麽可能是記岔了呢？其他時候什麽事都沒有，偏偏李公子搶了我的荷包之後就出了事，宋姑娘，你說，會有那麽多的巧合嗎？”

  宋輕眼睫“唰”地抬起，眸光清明：“那些人，要你手上的信物。”

  翻箱找櫃沒找到，便密切地注意著有誰跟她接觸。

  那李公子搶了她的荷包，叫人誤以為是在交接信物，所以才會找來殺身之禍。

  秋月抿唇不語，隻點了點頭。

  若隻有她孑身一人也便罷了，可現在她肚子裏卻有了一個新生命，她生如浮萍，無枝可依，隻能把主意打到江幼卿身上。

  “江少爺是個好人，他出手闊綽，也不會如其它客人那般動手動腳的，每回來都隻聽曲兒喝酒，鬧個熱鬧，並不留宿。隻是，他最近可能有些心情不太好，喝酒便有些沒了度……”

  自然也就給了她可乘之機。

  她那日將人脫光衣服拖上了床，叫江幼卿以為他們共度了一夜。

  宋輕一愣。

  江幼卿，心情不太好？

  平日裏見著他嘻嘻哈哈的，沒看出來，可自從開元城回來之後，他就好像再也沒提過嶽紅綺一句了。

  當時他們兩個還曾經待在一起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將這疑問按捺下，宋輕重新看向秋月：“你把動靜鬧得那麽大，倒是可以暫時借著江家保住你跟孩子的性命，那孩子出生以後呢？”

  江家必然要驗證孩

  子是否是江家的血脈，到那時，她又該怎麽辦？

  秋月身體一垮，有些頹然地道：“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隻想著先把眼前熬過去再說。”

  至於孩子出生之後，那就再打後麵的主意。

  可誰會料到，眼前這位宋姑娘篤定她舍不得傷害孩子，逼得她把一切底全都泄了出來。

  宋輕敲了敲桌沿，似在思考著什麽。

  秋月頓了頓，把挽著的發髻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符出來。

  她咬了咬牙，將此物交給了宋輕：“宋姑娘，給。”

  宋輕把那玉符接了過去，放在手心中摩挲。

  上好的黃玉，雕刻是一隻貔貅，活靈活現的。

  顯然，這應該就是那個信物了。

  宋輕看著她，道：“你要把這東西給我？”

  秋月重重點頭：“既然人人都想要這東西，那必然是個好東西，我既求您庇佑我們母子，自然該拿出我的誠意。”

  她不敢把這東西交給那些人，從李公子的死她就看出來了，交出去之後，她也會必死無疑。

  而她也護不住這東西，把它交出去換她們母子的命，怎麽想都是劃算的。

  宋輕將那玉符在手中一轉，突地問：“如果那個男人，回來找你了呢？”

  秋月笑了笑，笑容裏卻盡是苦澀：“若他真想對我負責，早就來了，又何苦讓我等那麽久？”

  宋輕看著她那雙黯淡下去的眸子，手中動作一滯。

  秋月卻突地抬起頭來，對她道：“宋姑娘其實並不喜歡江少爺吧？”

  宋輕挑眉：“怎麽說？”

  “情意是藏不住的，氣息，動作，眼神，總會表露出來。你對鳳三爺的感覺，跟對所有人的感覺都是不同的。”

  她混跡風月那麽多年，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宋輕竟難得勾了勾唇角，笑了：“沒錯。”

  秋月幽幽歎息一聲：“我真羨慕你跟三爺，兩情相悅，心中隻有彼此。這世上有太多的愛而不得、得而不愛，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多都是話本子上寫來騙人的。人這一生，能遇到一個傾心以待的人，那便是最幸運的事了吧？”

  宋輕聽著這話，思緒也定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