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塵，你為什麽不信我？”

  腦袋裏，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反反複複地縈繞著。

  鳳玄墨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宋輕的臉頰，聲音是輕聲的歎息，無奈的苦楚。

  “丫頭，當時的情況，你讓我怎麽信你？”

  影族四處作亂，禍害蒼生，還接連害死了幾十個宗門家族的家主或是繼承人。

  此事她可以說不知曉，可神醫穀的毒是她下的，人是她的血仆殺的，這是她親口承認的事，根本就抵賴不掉。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想要把她保下來的。

  他周旋在師門跟各大家族之間，賭上自己淩霄派的掌門弟子的前途跟聲譽，甚至想要放棄一切，帶她離開。

  但是神醫穀慘案，必須要有人站出來有個交代。

  他讓她交出長生跟解藥，隻要交出這兩樣，神醫穀便答應他，再不會追究她的過錯。

  可是她並沒有。

  在他伸出手想要帶她走的時候，她卻選擇了長生……

  那一刻，他這個一向明智清醒清心寡欲的淩霄派掌門首徒，被妒火燒得理智全無。

  他想要讓自己冷靜一下，因為他害怕自己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他離開了。

  可從沒有想到，這一走，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勢如水火的仇敵！

  他要為世道蒼生而戰，她要為魔宮弟子而戰。

  他們站在各自的前列，兵戈相向，不死不休！

  他那會兒想的是，他要殺光所有的魔修弟子，隻有這樣，這世上再無魔宮，她也就不必再當她的魔宮少宮主。

  她不是說，她從小就沒有選擇，她從一出生起，就注定了她不能跟尋常的女孩子一樣嗎？

  所以他一點一點地拔去魔宮的牙齒，斬斷魔宮的爪子，撕裂魔宮的身體，帶著衛道軍攻上了雪山之巔。

  他看到她，欣喜地想跟她說，你看，我來帶你走了，以後你可以不必再委屈自己，當魔宮的少宮主了。

  可是她卻對他說：“雲景塵，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喜歡過你。”

  是什麽時候，他們兩個，走向背道而馳的兩個極端的？

  他想不起來了。

  可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再回到神醫穀的時候，他一定會義無反顧地朝她伸出手，帶著她走。

  管他什麽血案，管他什麽正道蒼生，他連自己一顆心都管不好，又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有的，隻是無盡的悔恨罷了。

  好在，他還有這一世，他還能把從前的遺憾，全部彌補。

  “丫頭，”他的聲音像是情人的低聲絮語，柔軟的飄蕩在空中，“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

  哪怕，這一世，他會與整個世界為敵。

  宋輕的情緒慢慢地安定下來，皺起的眉心舒展開，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溫和綿長。

  她的夢裏，不再是那滿目的血色，反而變成了燦爛的瑩光花海，將整個夢境變得絢麗而夢幻。

  她戴著一個麵具，從花海中冒出來，捏著聲音道：“我是花仙子，爾等凡人竟敢打擾本仙子修煉，該當何罪？”

  花叢的旁邊，男人盤著腿，手中拿著一本古書，正看得仔細，不時還將桌上的一些小機關擺弄一番，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湊過去，板著臉道：“你竟敢不理本仙子？本仙子要把你抓回山洞裏，扒光了煮來吃了！”

  男人終於抬起頭來，掃了她一眼，似乎在打量。

  少頃，他唇角一軟：“你這哪是仙子作為？分明就是一妖精。”

  這是宋輕在夢裏，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笑。

  而她也從未想到，自己還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好像在他麵前，自己就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似的。

  她過去靠著他，撐著下巴，十分的不滿：“你看這些書，到底要看到什麽時候？”

  他道：“快看完了。等將聞梵留下來的這幾本書全看完，我們也能走出這裏了。”

  她的情緒卻有些低落起來：“我倒覺得，在這裏沒什麽不好的。”

  她寧願他一輩子都學不會，然後他們倆便可以在這個沒人的地方，待上一輩子。

  不會有

  別人打擾，也不會有凡塵俗事憂心，多好。

  他按著她的肩膀，認真地道：“丫頭，我還有很多的事要做，等我把那些事做完，我就不再當我的淩霄派弟子，你也不再當你的魔宮少宮主，我們一起找個地方隱居好嗎？”

  她點了點頭：“好。”

  他把她拉坐下來，將手中的書塞到她手上：“你要不要也看看？聞梵的機關術天下第一，學會了，你也可以天下第一。”

  她拒絕的表情那麽明顯：“還是別了，我從小對這個就討厭得很。”

  他也不勉強，繼續地研究著。

  她在旁邊無聊得厲害，身體慢慢地滑落下去，睡著了。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將她的腦袋掰過來，靠在了自己身上。

  ……

  宋輕眼睫一動，睜開了眼睛。

  鳳玄墨見她醒過來，鬆了口氣，扶著她半坐著，倒了杯水給她喝：“還難受嗎？”

  宋輕喝了水，搖了搖頭：“不難受。”

  以前她做噩夢的時候，醒來總是頭昏腦漲、渾身難受得厲害。

  可是這次醒過來，卻感覺到很平和，仿佛她隻是做了個很短暫的夢，夢裏飛速地竄過好多她從前都不記得的場麵，讓她感覺熟悉又陌生。

  她慢慢地抬起頭，看向鳳玄墨：“你……”

  鳳玄墨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她方才質問他為什麽不信她時的場景還在眼前，他渾身神經繃緊，就像快要斷開一般。

  她想起來了，是嗎？

  宋輕卻問了他另一個問題：“你說你自學過機關術？”

  在千峰林的時候，她也問過他這個問題。

  鳳玄墨的回答，她還記得很清楚。

  他點頭：“是。”

  宋輕又問：“那，你為什麽要叫我丫頭？”

  當時在明山學院藏寶閣時，她誤中機關，他誘導她出來的時候，第一次叫她丫頭。

  鳳玄墨張了張口，隻覺得手心裏的汗都快出來了：“你，想起了什麽？”

  宋輕剛想說，就聽阿右急急稟報道：“三爺，宋姑娘，江少爺有麻煩了！”